達瑪拉壞得很有彈性空間,他喜歡一步步試探别人的底線,敵進他退,遊離不定,但有些雷池卻是決不逾越的。當得知祭祀是蘇丹的旨意,即便他一點也笑不出來,還是什麼都沒多說,回房間準備此行攜帶的物品。
翌日一大早,我和達瑪拉坐上了出宮的馬車。
終于離開王宮這個鬼地方了!我有些激動。去神殿無異于變相度假,哪怕隻能走十幾天也挺不錯的。一路上越想越高興,連帶着看到道旁的花花草草都覺得可愛不已。
就是達瑪拉一直涼涼地望着我,實在太煞風景了。
正午時分驕陽燦爛,金色的光束射入絲綢車簾的縫隙,有一線光亮正正地照在達瑪拉的臉上。他烏黑的眼珠變成濃琥珀色的黑金,中央的瞳仁像貓兒一樣簌簌地收窄,銳利的審視好像想鑽進我心裡去搜查一遍。
達瑪拉不僅用眼神霸淩我,還要以小貓之心度女子之腹,揣測我的動機:“你這回居然沒有趕着往蘇丹身上湊,還主動要求出宮?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我忍住手動将他眼皮合上的沖動,打哈哈道:“哦寶寶,其實我是一名非常純粹的正教信徒。”
“……”
“而且去神殿參拜一下也挺好的,很多人都希望聆聽純淨之神的神谕,這是一次珍貴的經驗。也許你還會在禱告中獲得開悟,發覺純淨者才是真正的歸宿?”
達瑪拉依舊臉色狐疑地瞧着我,目光中仿若含着千言萬語,還是髒話。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又在心裡罵人了,隻要别說出來,随便他腦子裡裝什麼髒東西都行。至于我後面多說那番話也不是真的為了開解他,而是想旁敲側擊地試探一下未來蘇丹對正教的态度。
老實說,我感覺狗蘇丹·達瑪拉是壓根不信神的。盡管他擁有一枚具有強大魔法的寶石戒指,而且表面上對待宗教事務與神秘之力也算周全,可私下裡,他大概并沒對正教懷揣多少敬畏之心……他現在的反應更是使我對此深信不疑。
不信鬼神,自然也不怕報應。達瑪拉真是絕佳的BOSS,天生的壞種。
根據原作世界觀的奇幻向設定,正教信奉的純淨者是貨真價實的神。并且,在帝國這片勃勃殺機萬惡競發的熱土,純淨者算是為數不多偏向善念的陣營了。
我情不自禁暢想,要是純淨之神能淨化一下達瑪拉的心靈,讓他變成一個表裡如一、一心向善的天使小孩該多好。
可轉念又覺得,“淨化”達瑪拉的唯一辦法恐怕是銷号重開。青山易改本性難移,達瑪拉整個人每一寸骨血早就牢牢熔鑄成了下流與暴虐的樣子。假如純淨之神真的決定“剔除蘇丹一切壞品質”,那達瑪拉的結局隻可能會和使用生命權杖時大同小異——日地一聲變成糊糊捏!
“你笑什麼?”達瑪拉忽而警惕地發問。
“哦,我剛剛笑了嗎?”哎呀,一個不小心就偷偷藏不住呢,我趕緊掩住嘴唇調整面部表情。
他還想反擊,馬車在此時停住了。
神殿朝南的廣場一片光輝燦爛,大理石地面被曬得發燙,似乎正慢慢将地表的空氣慢慢烤糊。整齊栽植的橄榄樹在光的海洋裡堆出一座座陰影的小島,成為來往朝聖者重要的避難所。走過這段灼熱的路,延伸向上的階梯便出現在盡頭。
正殿的最顯著特征就是大。大就是好!非常符合帝國審美的一貫調性。
這裡容納了數不清的人,新添了宮裡浩浩蕩蕩的隊伍依然那麼寬敞。一位祭司遠遠地向我們走來,她湛藍的眼睛和天幕分享着共同的色彩。
“願純淨者賜福于您。”祭司向達瑪拉緻意過後,達瑪拉就跟随着其他侍者到流淌着清澈泉水的石台小池旁進行初步的聖水洗禮,暫時與我分别。
等待的期間,我抱着參觀的心态跟着祭司在神殿漫步。她欲言又止地瞧了我好一會兒,終于問:“您是否需要賜福或者有事忏悔?我可以為您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我剛想搖頭,又被她的提問拉入沉默,“冒昧地說一句,您的身上似乎正發生着某種殘缺的弊病,難道您從未察覺?”
非要說弊病,除了最近煩人的間歇性休克,沒有其他更貼切的症狀了。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嗎?我的病情實際上不在醫學範疇,而歸神學管轄。
本着試一試也不吃虧的原則,我選擇了一種合适的表述方式,向祭司講述了自己的症狀。
祭司聽後思考了一下,帶我走到一處高台。她伸出手觸碰着我的額頭,然後緩緩閉上眼。過了少許功夫,她的眉心痛苦地擰了起來,嘴唇開始輕微地顫抖。
“抱歉……”就當我等待着診斷結果,祭司像猛地洩了氣,無力地将手抽離我。
“您的狀況在我所能預見的範圍之外,我看到了某種混沌的東西。”
她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更準确的措辭,“邪神?不不,那更像是虛無……嗯……虛無勾走了您的一部分特質,又從它的體制中選出了同等的特質做為交換。您現在的情況就是新事物與身體并未完美契合所導緻的。”
勾走了一部分特質、同等的交換、新事物……那不就是我替換了哈沃西亞的意識嗎?我心裡咯噔一下,現在的話題好像有點兒危險。
倘若祭司真的琢磨出什麼端倪那就糟了。萬一她将此事告知現任蘇丹,以蘇丹的脾性很可能會嚴刑逼問我把他心愛的女人變到哪裡去了,而我則會因為這個根本答不上來的問題挨一頓毒打,在達瑪拉的竊笑中悲慘地結束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