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戲就要做得滴水不漏,我問達瑪拉能不能把瓶子裡的液體倒掉換成别的東西。他沉吟少許點點頭同意了,隻是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打量。
我完全能猜到他的意思。因為仔細回想一下,整件事的走向到這裡确實有點兒奇怪,我的所作所為就好像在精心謀劃着該怎麼更加天衣無縫地讓蘇丹撅自己……想到這裡愈發百感交集。
唉,我的犧牲好大。
月光灑進金碧輝煌的宮殿,我進門後,蘇丹一腳踹開匍匐在地為他揉腳的奴仆,眼神都不多瞧一下奴仆骨瘦形銷的可憐血肉,像是做了件習以為常的事情。
“哈沃西亞,終于等到你了……”他笑眯眯地盯着我一步步走到身前,眼睛收窄成狹長的樣子,說話時尾音比平日稍微上挑。
“我看了你的日記,嗯……寶貝,‘高速旋轉的黃金鳥飛進籠中腹地’?——你是不是編造得有點太誇張了。”
?……卧德麗你?
“是适當的藝術加工。”我心虛地移開視線,盡可能不對此表現出任何驚訝(或贊歎之情)。
“我們可以試試到底能不能成功。”蘇丹被逗得哈哈大笑,手上捏住我的腰側驟然用力。
天翻地覆,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隻雀鳥墜入掠食者的巢穴,重重地倒進繡滿金線睡蓮的絲綢大床,和月色一起被困在他的雙臂之間。
精美的拜占庭式釉面彩繪好像有點兒暈,在天花闆吊頂上搖搖晃晃地跳着重影的舞。蘇丹不急于步入正題,用鼻尖細細地嗅聞着我的後頸。
有點癢。
他似乎很享受開始前的溫柔纏綿,喜歡在我脖頸間甕聲甕氣地細語着許多話。我不太敢回答,因為那些話題好像是他與哈沃西亞某些共同知曉的小樂趣,曾經的哈沃西亞。
蘇丹并不在乎我是否回答,慢慢地他也不再說了,低下頭鼓鼓秋秋不知道在忙着找什麼東西。
我看不見身後的情況,旋即就了然于胸,後腰隔着幾層薄綢觸碰到了不妙的起伏,實在有點讓人惶然不安。
哈哈。沒關系。
萬一那隻是蘇丹用于防身的佩劍呢。
想當年靳柯刺秦,秦王正是依靠一把随身攜帶的青銅劍,才能及時取得反擊主動權。由此可見武器對于一代帝王的重要戰略意義,而過早地展示護身裝備會讓刺客們提高警惕,所以我們精明智慧的王蘇丹就是喜歡把武器藏在胯間來個出其不意呢。……
我編不下去了。它就是椎椎!
“别鬧。”誰都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我還在做着最後的推延。
蘇丹嗤嗤地笑着揉了揉我的後腦勺,又伸手從我東躲西藏的手裡捉過那枚沾染了體溫的銅壺,打開。
我的臉上露出一個蘇丹看不見的苦笑。
金屬器皿折射出無數個重疊的光斑,我們交疊的影子被投在宮殿的牆上、地面上、大理石柱上。
灼熱的間歇,蘇丹俯身去夠那本被他丢在一旁的小冊子,打開靠着床頭放在我的面前。他用一隻手向後扯着我的手臂,又用另一隻手扳着我的頭,迫使我的上身擡起、頭向後仰,正視着紙頁上密密麻麻的墨迹。
他一下一下撞着,促狹地命令我将不可言說的虎狼之詞朗讀給他聽。
好吧。
我說,
高速旋轉的黃金鳥飛進籠中腹地。
高速旋轉的黃金鳥飛進籠中腹地——
高速旋轉的黃金鳥飛進籠中腹地!!!
夠了嗎?鬧夠了沒有啊蘇丹?
他的動作逐漸大開大合,忘乎所以。我的腦子變得有點兒混亂,思想分崩離析,故事也念得越來越錯漏百出。
如果以講述者的評判标準來看,這無疑是一場不合格的演說,充斥着無意義的語氣詞和完全不像樣的停頓。全天下的說書人都應該建議他們的學徒以我作為反面模闆,極力避免那些在斷句、重音和語調上的古怪跑偏。
然而蘇丹是個沒品的聽衆,他非常滿意,嗓音低低地哼着,為我的字不成章的閱讀搭配着句讀。
裝着精油的銅壺被擱在一旁的矮櫃上,在某次轉身時一不小心被我們誰的腳尖碰倒,淅淅瀝瀝地滴濕了地毯。
“啪嗒,啪嗒”的聲響過後,蘇丹得償所願,像踹開剛才那名奴仆一樣無情地分開了我。
多餘的情況我不想細談,但我願稱這一次經曆為正義的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