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瑪拉和亞塔還有三日才正式出征。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搓着手語氣神秘地喊他起床,要他猜猜今天看有什麼驚喜的事情。
達瑪拉幽深的黑眼珠裡毫無波瀾,在我直接公布答案要帶他出宮之後,更是充滿了明顯的抵觸,“跟你?能去什麼好玩的地方。”
?
“算了……那你安心休息吧。我自己去找伊曼也行,反正是受阿伊莎的委托才去的。”
我見說不動他也就不再強求,但是不知道達瑪拉突然就像哪根筋想通了,聞言立即喊住了我:“等一下,哈沃西亞!”
他一隻手撫着下巴,眼睛若有所思地在我臉上來回遊蕩少許,說:“我改主意了,還是和你一起吧。”
誰知去神殿的途中意外突至,一場大雨驟降。
這本來沒什麼。隻是,道旁的一棵參天古樹居然被雷劈了!斷裂的樹杈轟然倒塌,直直向我們砸過來。
“啊——”
在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之前,就被身後一股很強的力推得打了兩個滾跌坐在雨地。
兩句髒話呼之欲出,又在嘴邊止住。
想到達瑪拉貌似是為了避開危險才踢飛了我,他自己還在車廂裡,我心頭一動,立即沖上去查看馬車殘骸。
雨幕沖刷使塵煙很快落定,侍衛們驚慌失措地上前查看廢墟,好一會搜尋,把達瑪拉從折斷的橫梁下面挖了出來。
我扶起達瑪拉。他的大腿傷口似乎又裂開滲出血,并将大片绔袍布料染成了鮮紅色。
大概是我的面色太過難看,他單手扶着脖子,語氣有點不自在地申明:剛才之舉完全是因為事态千鈞一發,隻能來得及作出最高效的判斷。
我心亂如麻地給了他一拳:“你出事了怎麼辦?再生病還不是折騰我嗎?”
果不其然,到了神殿,達瑪拉的舊傷就複發甚至加重了。
這回他燒得可以和太陽神一較高下。走進室内之後,沾了雨水的腦瓜直接蒸騰出袅袅白煙。
侍者帶我們進入客房,達瑪拉立刻摘下滴水的鬥篷扔在一邊,黑着一張本來就很黑的臉,搖着頭靠離心力甩幹發梢,水珠像天女散花一樣抖落,有些還濺到了我身上。
他直接忽視了這些細節,轉身栽倒在大理石塌。床對他的吸引力在此刻高于一切。
悶頭趴了一會兒,達瑪拉慢慢把臉從軟枕裡移出來,無聲地抛給我一個浮于表面的可憐眼神,就是那種“現在你滿意了吧,你這輩子半夜睡醒都會給自己兩耳光的”……
我未泯的良知讓他給看起立了,難得溫言軟語地對待他:“别着急,媽媽等會兒就讓純淨者加倍給你治回來。”
我懷疑自己的嘴反向開過光,因為剛說完,侍者進來禀報道:“哈沃西亞妃,請恕罪。伊曼大人暫時不方便見您。”
“那麼請其他祭司主持祝福呢?”我不肯輕易放棄,輕車熟路地拿出一枚金币在袖子下晃着商量,“達瑪拉王子是為國出征的。想想辦法。”
神殿裡也并非全是清修之徒,侍者的眼神和他的信仰一樣不堅定地打着擺子。
少許之後,他還是萬分不舍地搖了搖頭:“抱歉,是伊曼大人親口說,‘恕不處理哈沃西亞殿下的事宜’。整個神殿都要遵從主祭司的意思。”
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幾年來伊曼與我相處甚好,無冤無仇。而且他一向慈悲為懷,對着所有需要幫助的人都一視同仁地開張,為什麼卻忽而放棄了我呢?
事已如此,我也沒法強求什麼,隻能面上不動聲色地送走了神殿的侍者。
再看向達瑪拉時,事态變得進一步糟糕。
他已經睡熟了,或者說是已經熟了。我的掌心觸碰到他皮膚,刹那間灼熱的溫度激起一陣心悸。
醫生,怎麼回事兒呢?我家貓突然不響了。
達瑪拉一動不動,就像被烈火焚烤的一尊死物。任憑我翻來覆去地撫摸、輕拍他的臉頰和身體,都怎麼喊也喊不醒達瑪拉。
之後,達瑪拉呼吸和脈搏仿佛在高溫中一點點化開,微弱得不成型。我終于不可避免地擔憂起來。
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事吧?
那一刻我惶恐地想到,自己過去是否太理所當然。也許達瑪拉沒有免死光環,這個世界的故事線并不會堅定地沿着原作的軌迹走下去呢?
難道我哪些不經意的舉動早已改變了他的命運,剛剛的天雷就是神在發出警告?
假若達瑪拉的生命就在篇章起始戛然而止……
我注視着那張共同生活了五年的臉,心中沖湧着諸多難以形容的沉重思緒,壓得連擡起眼皮都困難。
情真意切地惆怅了好一會,眼看再拖下去就真得等着哭喪了,我終于深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回宮的路被天氣影響,一時半會兒指望不了禦醫和死神賽跑。
猶豫再三,我抱着幾分不肯死心的執拗走向神廟空蕩的殿堂。
暴雨使參拜者寥落稀少,汩汩聖泉與屋檐流水在寂靜的空間裡回響。純淨者的石像高大、巍峨伫立在中央,目無悲喜,甚至辨不出善惡。
我沉默地仰視它良久,緩緩在神像的基座前跪下。
遊戲裡,純淨者也曾對祭司之外的凡人顯靈過,所以我還是有很低的幾率能夠搏一搏的。圖圖哥就因為足夠高的靈視和虔誠的信仰,觸及過神的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