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正中走着兩男子,其中一人頭戴牛仔帽,身着駝色背帶褲,嘴裡叼着煙卷。另一人個頭稍矮,戴着一副棕框眼鏡,走在旁邊叉腰昂頭,眯眼掃視。觀望半天,二人終于湊到一到家門前停下,這家店客人不少,牛仔帽男從氈毯上取了一件玉璜,放在手裡端詳。
老闆見他上手,就道:“西周古玉璜。現在的高古玉可不多見呦!這玉璜可是我們家祖傳的寶貝,我太奶在世的時候……”
牛仔帽男“呵”地一樂,掂着手裡的玉,跟身旁的人大聲笑道:“看這沁色,怕不是你太奶老眼昏花,炸蝦片的時候把它也丢進去炸了!老闆,這玉你嘗過沒有,夠不夠酥脆,夠不夠火候?”
這種低劣的仿冒品在古玩市場上很常見,遇到的話大多能一眼看出,看出來也不必聲張。如果是拿到手裡才看出是僞,也不必點破,隻道一句“看新”就行了。這個牛仔帽男這樣做确實有點嘩衆取寵的意味,不知意欲何為。
旁邊的客人難免被他這話逗得大笑,有人附和:“可不是嘛!這玉連包漿都沒有,新鮮得很!還西周的,怕不是上周剛出鍋!”
老闆面上挂不住,但還算有涵養,不跟他鬧,大手一揮,“别說那麼多。要的話,一百給你。”
其實青魚街市還算好的,能擺上台面的大多也是做工不錯的赝品。但是店前吸客的小桌上怎麼都不該擺上這麼一件劣質仿品的,這老闆估計是疏忽大意。人們四散離去。
有一部分完全不懂行的,見那牛仔帽男剛露了一手,就跟在他身邊。這好像也正是牛仔帽男想要的效果,一行人晃晃悠悠來到下一個店鋪。
店鋪前依舊按照青魚街市的傳統,支一張小桌,擺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吸客。牛仔帽男挑挑撿撿,拾了一件玉佩在手,旁邊的人圍觀,等他鑒寶。
“您好眼光啊!西漢白玉雞心佩,是我老爹從顧家人手裡買的,保真無疑!您看,那盒裡還有彙遠公司的鑒定書呢!”
牛仔帽男将那玉佩拿到燈下,掏出祖傳的放大鏡來,研究半晌,道:“器型雖對,雕法卻過于精細。沁色虛浮,色走绺路,應是用虹光草染玉,俗稱老提油。若是明清制成,這沁色能做得更好些。所以,這雖是古物,卻不是漢代,應該是宋代仿古玉。老闆,你僞造顧家的鑒定書,不怕惹官司呐?”
圍觀的人轟然一陣掌聲,雖說其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是不明所以。牛仔帽男卻是搖了搖頭,看似有些失望,又往前走,這回來到老董的店前。
老董的店隻靠一盞燈籠和一盞煤油燈照亮,顯得黯淡。他本不打算停留,隻掃視了一眼攤位,卻駐足俯身,在攤位上挑揀一陣,拿起一枚玉牌。
顧昭允沒有出聲,隻坐在原地望着攤前選品的人們。牛仔帽男身邊的圍觀者見他久久不說話,頗有些按捺不住地催他,叫他快說。戴棕框眼鏡的男人推了推眼鏡,端詳着他手中的玉牌。
“這、這不會是……”眼鏡男的眼睛越眯越小,牛仔帽卻将那玉牌丢給眼鏡男,高聲道:“嗨!假的,假的!”說罷,他才發現桌邊還有一隻木箱,他彎下腰尋找,從木箱裡拿出一個小盒,小盒上有一枚火漆,是彙遠公司的鑒定标識。
這火漆印可不比證書,做不了假。眼睛男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枚玉蟬,他将其拿在手中細細摸瞧。
這一回,他眼裡倒泛出些光,舉着玉蟬向顧昭允身後的老董問話:“漢八刀玉蟬。老闆,什麼價?”
周圍人便齊齊發出驚歎之聲,漢代玉蟬,這樣好的品相,如果是真品,那可真叫牛仔帽撿了漏。老董聞言起身,往亮光處走。
“老尤,老尤!”眼鏡男忽然拽住牛仔帽的衣袖,手中捧着剛才的玉牌,擡頭看他,“這是真的吧?清代白玉子岡牌。”
牛仔帽顯然猶疑,他剛剛将此物拿在手上研究,看這雕工精湛,牌面淺浮雕山水蒼松,構圖嚴謹,陽文文字筆走龍蛇有如揮墨親書,有篆書“子岡”款識。眼瞧不出破綻,卻又不敢相信,隻好放下。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年輕有力的聲音。
“這确實是真的,隻不過不是清代,是明代陸子岡真迹。”
衆人的視線瞬間被那玉牌奪去,牛仔帽渾身一僵,眼鏡男掌心更似觸電。衆人散開一條道,一個身着白色襯衫、相貌斯文的年輕男子走上前,身後還跟着兩名副手。他停在眼鏡男身邊,将玉牌從他手中接過,“當心别摔了。”
“真、真迹?”
眼鏡男的話頗不利索,牛仔帽看樣子是嫌他丢人了,稍稍往過移了一步,将視線投向那年輕男子。
來者正是陸欽。陸欽微微一笑,道:“子岡真迹雖說罕見,卻并非全無。不僅這枚玉牌是真,這攤上的東西,基本都是真的。就像這串靖康錢,一共五十三枚,有通寶、元寶,小平、折二、折三,銅、鐵、銀,鐵母鑄母,包括三種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