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間下了兩天雨,直到雨停陰雲還沒有完全消散。紅蛇拍賣廳附近是起伏不一的樓房,門前的巴士悠然行駛,白色車皮被沖刷得幹幹淨淨,上面貼着的廣告紙也被洗刷得油亮。
顧客舟每天早上準點坐車來到公司,穿着藍色半袖和直筒褲。有時在四樓可以遇到江行阙,但他顯然不大愛和人攀談,對這個不甚熟悉的親生女兒也就是寒暄兩句的程度。
到了中午,他就會回去,這個時候江行阙也要走,就又會在走廊裡碰到。江行阙身後的人抱着一隻棕褐色皮面的木箱子,不知要往哪去。顧客舟一眼就注意到那隻箱子,這才主動開口。
“這是…昭允的箱子?”
“是。”江行阙痛痛快快地承認,“有不少有價值的,放在倉庫裡等着哪天處理掉。”
顧客舟就在原地站定,視線從箱子移回到她身上來,“昭允是打算要走了嗎?”
“您不知道嗎?”江行阙反問了一句,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随後道:“哦,她倒沒這樣說,我以為她和您說她要走。”
“她怎麼會和我說呢。”顧客舟手裡端着一個玻璃杯,裡面是剛沏的酽茶。他的面容因為不愛笑,總顯得有些僵硬。
江行阙與他接觸幾次,就習慣了他這個樣子,“您沒什麼事,我就先去了。”
顧客舟卻是問道:“昭允她真的賣赝品嗎?”
他知道那晚的事,知道後來顧昭允跟着江行阙去了花夜,隻不過是沒有後續。江行阙本已走出幾步,聞言又回過頭。
“誤會。”她道,“不過您放心,我及時到場解決了,不會有風言風語。”
顧客舟就點了下頭,正好就此别過。
外面又飄起些小雨,被雨水浸濕的空氣順着住樓梯對面的圓形花窗飄進樓裡,淘換着樓内陳舊的氣體。濛濛的霧萦在窗邊,糅雜着塵埃顆粒,邊浮動邊往下沉。
顧客舟迅速往自己那方隔間走着,越走越快,然後抓起角落裡的長柄雨傘。桌上放着一台電話,鈴聲剛好響起。
江行阙出了這棟舊樓,站在它的門前微微仰頭望去。四層高的樓,以前是百貨公司。屋頂呈三角形,兩片房檐之間是一扇花窗,紋理用鋼片鈎織。窗上本該有彩色玻璃,隻不過碎掉一塊,就幹脆把剩下的也拆卸下來,做成通透的樣式。
窗後是她剛才所站的主樓梯,主樓梯很寬廣,扶手欄杆漆成墨綠色,隻不過在這個角度看不到。
她撐起傘來,打算叫計程車。誰知街道遠處跑來一人,穿着一雙郵筒紅的雨靴,唧唧地踩踏着積水飛奔而來。
那人一面跑還一面喚她,仿佛遇到救星。江行阙眯眸看去,見是她的表妹殷筱。
殷筱在她面前停住,嘴裡還喘着粗氣。江行阙疑惑地問她:“做什麼風風火火的?”
“阙阙,見到你正好,你知道這附近哪有藥房嗎?替我去一趟。”
她沒有打傘,發上凝了些雨珠,江行阙看了看她:“藥房?你病了嗎?”
殷筱長歎一聲,然後才說出實情:“我好像有點懷孕。那天中午和阿菱吃完飯,我突然覺得不舒服,但是馬上到花夜去玩,我就忘了。今天又不舒服,然後就想起這件事來,我才有點擔心。”
“死丫頭,我看你真是瘋了!”江行阙聽罷,生氣地打了她一下,“你在龍西處着一個還不夠,回仙星來還非要和那小唱戲的厮混!”
“他可不是小唱戲的,他是小明星。”殷筱嬉笑着躲開,“你不知道他那張臉,簡直是尤物,美到可以讓人忽略他那糟糕演技的尤物。”
江行阙轉念一想,忽然覺得不對,問她:“你是故意來找我的吧?”
見被發覺,殷筱就癟着嘴耍無賴:“阙阙!他長成那樣,我哪有辦法拒絕嘛!”
“我得帶你上醫院。”
“不用,你幫我買試紙就夠了。”殷筱抱着她的手臂,“我今天本來不休息的,但我跟老太太說我媽又發病了,我得陪她。你可千萬别叫老太太知道。”
殷筱比她年齡小,平時出門身邊一般要跟人,今天卻是她一個人來。這一帶附近沒有藥房,江行阙攔了輛計程車,叫他開到有藥房的地方去。路上的椰樹飛快往後流動,不一會兒就到一家大藥房門前。江行阙叫她待在車裡,自己進藥房去。
鑽進厚重的門簾裡,從後排慢慢往前找,找到就拿了一盒去櫃台付款。從兜裡翻出錢包,頭也沒擡,問:“多錢?”
“三十。”
聽到聲音,江行阙這才擡頭,正好與顧昭允對視。顧昭允就站在櫃台後,她今天紮着頭發,穿着一件白色的半袖,她身後是木質的藥櫃,每一隔間上寫着草藥的名字。
樂器維修的工作并不繁忙,加上下了幾天雨,沒辦法到學校那邊去。她之前留意到一則布告,一家藥房原本的收銀員這幾日有事,想找人來代替,那布告貼了好幾天都沒撤掉。正好她對各種藥品還算熟悉,就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