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阙沒有到花夜去,而是開車回了清合的房子。進門後,坐在陽光房裡的貴妃椅上,瞧着外面出神。
有人按響門鈴,江行阙回過頭,不一會兒就見殷筱跑進客廳内,看到了她,又到她這兒來。江行阙這才知道自己沒有關好門,也懶得管,問她:“你今天有空?怎麼到這裡來了?”
“來看新房子的,一聽是在清合,我就想到你也在這兒。剛剛一看,居然離你還不算遠。”
殷筱用手指轉着那串鑰匙,向她解釋新房的來曆。江行阙支着頭,看着窗外吊滿莢果的紅花楹,思索了一陣,喃喃自語:“為什麼偏偏是清合……”
殷筱不大聽清,重新問她:“什麼?”
“沒什麼。”江行阙放下手臂,坐直身體,理了理耳邊的發絲。
殷筱瞧着她的側顔,稍一笑就坐到她身邊,抱着她的手臂,“清合這片地方就是好嘛!一說要房子,誰不是先想到這兒?老太太她哪能知道你也住到這裡了,這下好了,方便我來找你玩。阙阙,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江行阙想來也覺得是自己多想,上午去了一趟殷家,殷墨渝的态度總叫她捉摸不清。殷筱忽然坐直,拍拍她的手臂,“阙阙,我今天本來要走,又想起有事沒說完就返回去,聽見老太太跟人打電話。你猜她說什麼?”
江行阙就問:“她說什麼?”
“她昨天抓顧昭允來,好像是因為懷疑顧老先生詐死。”
江行阙聽了,覺得不可置信,“怎麼會這樣?”
“顧家現在大不如從前,這個局面你也知道。”殷筱道,“加上顧老先生生前在法國的時候,據說出了點事,讓他成了驚弓之鳥,連政府和殘刀都不願再相信。所以老太太覺得,顧老先生并沒有死,隻是想找個機會整頓顧家。”
“真的有可能嗎?”江行阙思考,照這麼說,殷墨渝抓走顧昭允,隻是想引顧稹出來。早晨放走顧昭允,大概是不想留下話柄,隻是做場戲。假死這種事也并不是不可能發生,顧稹完全可以做到。
可如果殷墨渝的猜測應驗,首當其沖的自然是江行阙。所以繞了一圈,殷筱便好意提醒道:“所以你不用懷疑老太太,她那個人就是嘴硬心軟。”
江行阙點了點頭,就當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又說:“你也不容易,這下算是徹徹底底把顧瑛得罪了。”
“我得罪她不要緊。”殷筱倒是渾不在意,“她還忙着讨好你呢!昨晚你不是抓住她的人了麼,她總要在你面前說說好話。不過話說回來,那顧昭允到底什麼情況啊?你不抓她去問問?”
這麼一說,江行阙就想到剛才二人見面。那人的眼睛裡淡得像一池清水,什麼也容不下,什麼也不需要在意。那雙眼睛在面對她時,也隻有兩個空洞冰冷的倒影。那天在藥店,她是那樣平靜地幫她結賬,默不挂心地把那包試紙裝進塑料袋裡,眼裡的空白令人心塞。
是的,她就是被她無視了,應該可以這樣說。
想着想着,她就莫名其妙有些煩惱。越克制着不要想,就越要一直想下去。回過神來,才答複道:“大概問不出什麼的,她就是一團棉花,越使力越沒效果。”
殷筱也不多問,從貴妃椅上起身,對她道:“那我就先去了,我那小家夥還等着和我去吃飯。”
江行阙萬萬沒想到殷筱這人居然還沒和那小演員斷了關系。殷筱和她不太一樣,她是半道回到仙星,加入殷家,殷筱是從兩三歲大就被當時的殷家家主養在身邊,之後又跟着殷墨渝,論起家教,肯定比她更嚴。畢竟她那時候已經是個有自己思想的小孩兒了,知道她不好管,别人在管她的時候就多少掌握着分寸。
殷筱看出她的疑問,悲傷地抹起眼淚,“哪舍得說斷就斷啊!”
殷筱走後,江行阙獨自一人待在房内,直到日頭偏西,逐漸下沉,陽光從房内慢慢抽離。她起身到那間琴房,在裡面踅來踅去,最後将手搭在正中那架鋼琴上。
夜色籠罩了仙星,建築物的輪廓在熄燈後顯得有些銳利。顧昭允合上窗,拉上窗簾。甯木沒有回來,桌上留下的虱目魚湯也沒有人喝。家裡的東西沉靜地落在各自的位置上,電視旁邊的電唱機也不再播放歌曲。
早點休息,她想。
外面的大多數人家其實還亮着燈火,顧昭允在床上躺下,家具上覆着一層淡淡的光暈。她閉了一會兒眼睛,電話卻在這時候響起。
前一個電話在花夜摔壞了,她新買了一個,好在還保留着從前的号碼薄。顧昭允任由它響了一會兒,才放在耳邊接聽。
對面卻沒有聲音。
顧昭允把電話拿到眼前,顯示是在通話狀态,又一看來電的号碼,就放回耳邊等那人出聲。
依舊是一片沉默。顧昭允仰躺在床上,閉着眼睛,率先開口。
“有問題?”
江行阙正蜷在軟椅上,盡頭那扇落地窗上倒映出她的全貌,外面是漆黑的花園圍籬。她停了須臾,才說話。
“沒睡的話,來我這裡吧。”
對面稍停了一陣,才傳來聲音。
“沒别的事嗎?”
“沒事的話,不能見你嗎?”
電話那頭并沒有任何停滞,傳來長久的一聲電音,表示通話結束。江行阙猛地把電話拿到眼前,想了想,又撥了過去。
電話在顧昭允的床頭又是響了兩遍,枯燥單調的節奏嚷了一遍又一遍,讓人味同嚼蠟,連床邊的木質衣櫃都不堪其擾,莫名發出“咔”的一聲響。顧昭允卻平躺着,舒展着眉目,眉頭連蹙都不曾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