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不斷呼喚它名字的她看起來就像在學蛙叫。
一個衣着華麗精心打扮的貴族小姐,不在舞會現場等待凜冬王儲,跑到花園裡面蛙叫,這畫面一定很滑稽。
肯定比在舞會現場出醜更滑稽。
缇娅僵硬地維持着半彎腰的姿勢,高跟鞋陷入花園的泥地裡,她很想出來,可是不能。
她現在一動都不敢動。
因為她在這裡遇見了一個人。
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但就是在這裡出現的人。
他靜靜地站在花叢裡,金白色的長袍下是藍色的襯衣,衣領在頸間整齊地環繞,是代表着至高神權的聖庭金藍。
缇娅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臉,視線集中在他的脖子之下,他們距離前所未有地接近,近得她完全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鸢尾花香。
聖庭裡有很多人使用鸢尾花香水,他們都是在效仿眼前這個人。
缇娅心髒跳得快要從嗓子眼飛出來,她深吸一口氣,慌得不行,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擺放,全憑本能維持着尴尬的姿勢,腦海中不斷回想自己方才不雅的面貌和言語。
簡直了。
這就跟出門倒垃圾一定會遇到男神的定律一樣。
缇娅目光垂在他長袍下纖塵不染的長靴上,珍貴無比的聖晶如随處可見的寶石那樣鑲嵌在他的白靴上,他不沾染花叢裡的任何泥濘,周身薄霧般的聖光令人如沐春風,缇娅的窘迫和尴尬很快在那一片祥和與溫柔中消散了。
她不知哪來的勇氣,終于擡頭去看他的臉。
伊戈洛希·維蘭瑟爾。
聖庭最榮耀神聖的大神官閣下。
他就這樣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這不值一提的花園裡。
就這樣不容許她有一絲絲心理準備、不留任何餘地地奪走了她的全部心神。
缇娅長這麼大從未有過此刻這樣複雜的心情。
她覺得害怕又忍不住靠近。
她視線膽大包天地描繪他的臉部輪廓,他站在聖泉前面,身姿挺拔,同樣望着姿态佝偻不雅的她。
他的睫毛在夜霧中凝結着星辰,蔚藍的瞳孔沉浮着星屑,雖然是俯視的姿态,卻一點都不會讓她感覺到輕視和壓迫感。
他的一切都像是她對光明神所理解和憧憬的那樣,溫和,神聖,令人從内而外地感覺到向往和舒适。
缇娅看得有點久,如果騎士長在這裡,一定會給她一劍來提醒她的冒犯。
伊戈洛希祭袍之上五芒星的光芒終于驚醒了缇娅岌岌可危的理智。她倏地直起腰身後退,皮鞋踩到了剛澆過水的花泥,因為慌亂而差點摔倒。
幹淨整潔不染塵埃的衣袖落入眼簾,缇娅看見那衣袖邊緣象征着身份的金色鸢尾花刺繡,花朵栩栩如生,仿佛随風擺動着它的花瓣。
光明神冕下在上,她真不是故意摔倒的!
她更是做夢都沒想到大神官這樣的人居然會親自出手将她扶住。
難言的情緒在心底交織,隐秘禁忌的感情如海潮般充斥在胸腔,缇娅用旁人此生可能都無法相信的近距離注視伊戈洛希,整個人好像失去了重量,輕得快要飄進雲彩裡了。
他真好看。
聖泉在她産生這個想法的那一刻噴湧而出,黑暗的氣息充斥着夜空,缇娅終于明白了大神官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以及,她發覺自己又犯了大罪。
她剛才好像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你真好看”這四個字,讓本來想将她放開的伊戈洛希維持着這個姿勢望進她的眼眸。
他蔚藍的眼底一片空茫,至高者得力量在這一刻終于有了一些壓迫感,缇娅瞬間歇菜。
都不需要大神官有什麼表示她就立刻退後,将自己縮成一團。
“抱歉大神官閣下!”
她滑跪道:“無意冒犯,打擾您處理公務是我的錯,我馬上離開這裡。”
缇娅想趁着伊戈洛希沒有表示離開,相信他那麼繁忙的人也不太會把一個大晚上在花園裡面學青蛙叫的奇怪女人放在眼裡,不會事後再找她算什麼賬。
可聖泉噴湧的水花将花園淹沒,缇娅身後全是洶湧的泉水,别說走了,動都動不了。
伊戈洛希未發一言,安靜地開始處理聖泉。
缇娅僵硬地站在那看着他的側臉,她确信自己不該看,但這裡也沒别人,她心裡想着看一眼,就看一眼,再看一眼,然後就沒完沒了了。
這輩子還沒真的死過,又不是生在這裡的土著,缇娅身上有種她自己都沒發覺的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勇。
誰說站在光裡的才算英雄!
她現在就是個實打實的大英雄,括号:被欲念沖昏頭腦即将完蛋的英雄。
伊戈洛希手中彙聚聖光,輕而易舉地阻止了聖泉湧入聖庭造成災難,黑暗的氣息盡數消散在他的聖光之下。
他做這些得心應手習以為常,但在缇娅看來卻是此生罕有,優雅美麗得好像一場夢境。
夢總是要醒的。
災難被平息之後,神使和騎士開始朝這裡聚集,伊戈洛希重新将目光投向缇娅。
好了。
他處理完公務了。
那要怎麼處理她呢?
好難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