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珍則站在一旁,低眉順眼,并沒有上桌的意思,似乎在等着他們吃完,自己再去收拾殘羹冷炙。
那盆氣味古怪的湯,和那條睜着死魚眼的魚,宿珩是怎麼也提不起興趣碰一下。
幸好米飯和兩碟素菜看起來還算正常,他夾了幾筷子青菜和土豆絲,就着白米飯,吃得緩慢而沉默,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這一家人身上。
最先吃完的是那個男人。
他放下碗筷,甚至還意猶未盡地伸出舌頭,将碗底最後一點湯汁舔舐幹淨。
“瞧你那點出息!”
老太婆瞥了他一眼,嘴裡罵着,手上的動作卻如出一轍,也将自己的碗舔得幹幹淨淨,一滴不剩。
等老太婆和男人都放下碗筷,一直站在旁邊的女人才默默地拿起他們的碗,又給自己盛了小半碗飯,就着盆裡剩下的那點湯底和殘渣,小口地吃了起來。
三個小女孩吃得最慢,胃口也不大,隻是慢條斯理地挑揀着碗裡的米粒。
宿珩的視線落在她們身上。
他注意到,三個女孩在吃飯的過程中,一改先前的膽怯模樣,眼神時不時地交彙,帶着一種隐秘的、不屬于她們這個年紀的狡黠。
她們将吃剩的魚骨頭和一些嚼不爛的菜梗,趁着老太婆和男人沒注意的間隙,悄悄用筷子撥弄着,埋進了各自碗裡剩下的半碗米飯中。
做這些小動作時,她們的嘴角會勾起一絲轉瞬即逝的笑容,滿是幸災樂禍。
沒過多久,三個女孩幾乎同時放下了筷子。
“奶奶……我們吃飽了。”
年紀最大的女孩怯生生地開口。
“吃這麼點就飽了?真是賠錢貨,飯都吃不回本!”
老太婆照例罵了一句,但似乎也沒真的在意她們剩下多少,擺了擺手,“吃飽了就回屋待着去,别在這兒杵着!”
她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站起身。
“我困了,要去睡午覺了。”她瞥了一眼宿珩他們三個,“你們吃完了也趕緊走,别賴在這兒!”
說完,老太婆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裡屋,房門“砰”地一聲關上。
男人見狀,也立刻放下碗筷,對着宿珩他們露出一個尴尬的笑容,然後也跟着起身,招呼着三個女兒:“大妮二妞三娣,走走走,回屋寫作業去。”
三個女孩低着頭,魚貫跟着男人走進了旁邊一間卧室。
客廳裡隻剩下還在默默收拾碗筷的女人,以及宿珩、肖靳言和張春和三個“外人”。
王秀珍動作麻利地将老太婆和男人的碗筷,連同桌上的菜盤、湯盆都收了起來,端進了廚房。
唯獨那三個女孩剩下的,藏着魚骨頭的半碗米飯,被她有意無意地留在了桌子上。
張春和看着桌上剩下的東西,又看看緊閉的房門,小聲問:“我們也吃完了,現在走嗎?”
肖靳言沒說話,隻是看向宿珩。
宿珩站起身,“走吧。”
三人走到門口,宿珩正準備拉上那扇老舊的木門。
就在門即将合攏的瞬間,他的動作頓住了。
眼角的餘光瞥見,那扇厚重的灰色窗簾後面,猛地竄出來一個瘦骨伶仃的小男孩。
男孩看起來也就四五歲的樣子,身上穿着一件又髒又破、明顯不合身的短袖,赤着腳,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沾滿了污垢,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帶着一種近乎野性的警惕和兇狠。
他像隻被餓壞了的小獸,迫不及待地撲到餐桌前,對着那三碗剩下的米飯,看也不看,直接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就往嘴裡扒拉。
“呃……咳咳!”
米飯裡藏着的魚刺瞬間卡住了他的喉嚨,小男孩痛苦地捂着脖子,小臉憋得通紅,眼睛直往上翻。
但他隻是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緩過那陣窒息感後,竟然又毫不猶豫地繼續用手抓起米飯,狼吞虎咽地往嘴裡塞,仿佛那是世間最美味的珍馐,完全不顧及裡面還可能藏着更多的“陷阱”。
就在這時,從女孩們剛剛進去的那間卧室門縫裡,隐隐約約傳來了幾聲壓抑不住的、帶着幸災樂禍意味的偷笑聲。
宿珩握着門把手,看着那個被魚刺卡得直翻白眼卻還在拼命吞咽的小男孩,又聽着從門縫裡傳來的笑聲,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起來。
王秀珍、三個女孩、小男孩……他們誰才是這扇心門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