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給我打電話，”季曉清拉了把凳子在知夏旁邊坐下，說，“他說都散場了你一個人坐着也不走，怕你心情不好叫我趕緊來看看。怎麼了，聚個會把你整郁悶了？”

知夏恢複剛剛的坐姿，說：“誰郁悶了，我是聽着這周圍的蟬鳴和蛙叫，覺得挺治愈的想多待一會，老胡也真是。”

季曉清認真地看着她，問：“真的？”

“真的啊，我剛還在這盤算這項目結束我能掙多少錢呢，費勁巴拉三個月，馬上就能解放了！”

“那算完了沒有，算完送你回家了，這蚊子多。”

知夏戀戀不舍的：“好吧。”

老胡見倆人有說有笑地走出來，也算是放了心。

剛坐上季曉清的副駕，知夏突然想起了什麼。

“上次我從你家拿的那本小說，你是不是故意讓我拿回家的？”

季曉清沉默了兩秒，在腦子裡措了下辭才說：“沒，當時不是你自己拿的嗎。”

“那你這書裡夾了個這個，”知夏拿出手機打開相冊舉到季曉清面前，“是什麼意思呢？”

季曉清看清圖片的那一刻有些緊張了，連着吞了好幾下口水，抿緊了嘴唇。

思慮良久他才開口說：“我以為已經丢了呢，後來怎麼找也沒找到，連這本書我也沒再翻開過。”

“為什麼？”知夏直接了當地問。

“當時，當時…我想送書給你的時候正好撞見有人跟你表白。”

知夏被季曉清提醒了這一下才把時間線對上。

當年季曉清是在圖書館看到知夏在查閱一部小說，圖書館的也都被借空了，知夏又去了幾家書店，都沒有了。最後一家店雖然還有幾本存貨，要麼是被人預定了，要麼就是老闆漲價兩倍很多人觀望着還沒狠下心付錢，知夏覺得沒必要，想着以後總會把結局看完的。

後來季曉清花了兩倍的錢買下了那家店的最後一本，寫好了那封信，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決定去找知夏，卻沒想到自己會撞到表白失敗的現場。

“跟我在一起你可以比現在過得輕松得多，不用天天去奶茶店打工，周末也不用那麼辛苦地坐兩個小時的公交去給人當家教，你喜歡什麼衣服、化妝品、包包、鞋子我都可以買給你，還有你和你弟弟的學費，也不用你們擠破頭去争取那點獎學金，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不敢自作多情地說你有多喜歡我，但我能感覺到你是對我有好感的吧，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季曉清站在拐角處的視線盲區不敢出聲，直到對方開口才确定了事情的主角。

“我承認，我之前是對你有好感，但從你說出這些話的這一刻都沒有了。是，我們現在是過得很辛苦，但我有手有腳不需要依附誰去過輕松的日子。你說你喜歡我，可是你的喜歡好廉價，連對我的理解和尊重都沒有的話，能有多喜歡呢，也是，你一出生什麼都有了，理解不了我們這樣的人，獎學金對你來說确實不多，不過是你随便買件衣服買雙鞋的錢，但夠我們生活好幾個月，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之前是我對你判斷有誤，是我的問題，現在說清楚了，之後也沒必要再聯系了。”

那時季曉清覺得自己像一個小偷，撞到了另一個小偷人贓俱獲的現場，他想逃跑，卻不知道是不是該把自己口袋裡不能示人的東西先攤出來，才不會被發現。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和對面的男生一樣，那份自以為是的憐憫令人惡心。

他極力控制着不讓自己在學校失态，迅速逃離了那個現場，騎自行車到實驗室的路上還摔了一跤，車筐裡的書嘩啦啦撒了一地，他潦草地把東西收好，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封信了，一直都以為是老天捉弄他，讓他把那封信弄丢了，原來它就好好地躺着那本自己未曾打開的書裡。

知夏聽季曉清講完當年的事，有種時過境遷的釋然，她笑着說：“你知道嗎，畢業之後我把自己又重新養了一次，給自己買喜歡的衣服、首飾，吃從前不敢去的餐廳，周末終于得以休息、睡懶覺、幹自己喜歡的事情，留什麼發型、穿多短的裙子也都不會再有人指手畫腳，冬天的大衣我看中的說買就能買，超市原價的面包我想拿多少拿多少…可是，總還是決定人生有很多的遺憾，就像那本我當年沒讀完的小說，我一直以為我對于小說的結局耿耿于懷，但當我真的讀完最後一頁，卻也覺得不過如此。很多事情都有時效性，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錯過，都會成為永遠的遺憾。所以，活在當下吧季大夫，别再給人生增加遺憾了。”

季曉清第一次聽知夏說這樣的話，但他卻對此有不同的意見：“可是十幾年前的信還是到了原本要給的人手裡，起碼在這件事上，我沒有遺憾了。”

知夏望向身旁的人，看到他的眼神裡是自己從未感受過的、被選擇的堅定。那一刻，她無比地想要穿越回十年前，親自驗證一下這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