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明旋風似的撞進小院,直直将懷裡的東西丢到小廚房的案闆上。她手上、身上早已沾滿了泥,衣服也被弄髒了。
萬貞兒正在照顧朱見深,聽到外面傳來動靜,便起身出門查看,見陸明明獨自一人站在缸邊洗手,不禁皺了皺眉頭,四下打量後問道:“太醫呢?”
陸明明甩了甩手,晾着胳膊,無奈地将來龍去脈給萬貞兒複述了一遍。
萬貞兒原本凝重神色愈發陰沉,半晌才無奈展眉,歎了口氣,緩緩走到案闆前,随意拿起一根蔥打量道:“可惜你拽得太着急,傷了蔥根,不然重新栽上,咱們可以留着慢慢吃。”
“啊。”陸明明先是一怔,随即笑着解釋道:“這不是用來吃的,而是用來喝的。我想起一個土方,等做好了再讓沂王服下,說不定過兩天就好了。”
陸明明暗自思忖,栾珝說史書中未曾記載過朱見深在幽禁期間生過不得了的大病,那她就賭一回,朱見深患的是風寒感冒,隻可惜自己是魂穿,不然提前随身帶一闆頭孢,還有什麼可怕的?
“土方?哪來的?”萬貞兒嘴上滿是懷疑,但還是配合陸明明指揮,熟練地挽起袖子,将案闆上的蔬菜一股腦抄進木盆,認真搓洗起來。
陸明明正弓着身子往壺裡加水,聞言也沒有擡頭,解釋道:“我換季的時候總是容易感冒,我媽就給我煮蔥白生姜水喝,味道是難喝了點,但很管用的。”
萬貞兒的關注點卻不在後半句,她側轉過身體,半邊臉藏在陰影裡,手裡提着菜刀,語調冰冷:“你,小時候?你媽?我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糟了,差點暴露!陸明明手一哆嗦,連瓢裡的水也跟着灑出來一點,連忙轉過身,對萬貞兒打了個哈哈,找補道:“是嗎?這些都是傷心事,我往日不太愛提起。不過殿下生病了,我也是着急,才想起這土方子。也沒别的,都是家常蔬菜,管用就行,管用就行!”
萬貞兒沉思片刻,提着菜刀回到案闆前,邊切邊道:“你将方子告訴我,點好爐子,就先出去吧。”
點爐子?在這沒有打火機的古代,她可不會生火啊。陸明明有點傻眼,暗暗掐了一把袖袋,小聲嘀咕:“還不趕緊幫幫忙!”
她這一捏,正好捏在山雀的“尾羽”上,栾珝瞬間覺察到有人在擰自己的後腰,即使知道陸明明并非有心,但還是輕輕啄了一下少女表示抗議,而陸明明則以為對方拒絕合作,于是又捏了一把,聲音也跟着大了點:“你都會穿越,還不會點火?快點啦!”
“你在絮叨什麼呢?”萬貞兒的聲音忽然自陸明明身後響起。
少女轉頭,見萬貞兒已經拎着菜刀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自己身後,刀鋒在夕陽下閃着金色的寒光,刀身上還沾着碧綠的蔥汁,可陸明明總覺得那像是蔥死不瞑目的屍液。
“沒什麼!我是在說今天的炭實在不好燒啊!”少女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忙從爐子裡抽出一塊炭條,舉到萬貞兒眼前,态度十分谄媚。
夭壽啊,這才穿越半天,就已經初步感受到封建壓迫了!陸明明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汗珠,微微撐開袖口,示意栾珝趕緊點火。
栾珝也連忙配合着吐出一團火焰。隻見一道青光閃過,爐中火焰便開始升起,隻是這火焰與平日裡所見藍色焰心略有不同,焰心隐隐散發着藍綠色。
陸明明怕萬貞兒又發現什麼端倪,趕緊抓起手邊的扇子使勁扇。
“别太使勁,弄得到處都是灰。”萬貞兒此刻已經切完蔥姜絲,端着來到爐邊,垂眸凝視着壺裡漸漸上湧的水泡,說道:“今天倒不那麼笨手笨腳了,你先去歇着吧。尚食局送來的飯,我已經放在廂房了。”
陸明明哪裡還敢逗留,提着裙子,輕手輕腳地溜了出去。在她邁過門檻的時候,萬貞兒的聲音又悠悠地從背後傳來:“你回來的時候殿下已經睡下了,你要是敢吵醒殿下,當心我收拾你。”
我還不想去呢!陸明明心中腹诽,但禮數周全地回身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打擾殿下清夢,随後馬不停蹄地鑽進廂房。
她皺着鼻子推開長滿鐵鏽的把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占地最廣的大炕,炕頭放着幾床補了又補的炕被,上面綴滿了補丁,炕邊則放着一碗素白的面,在涼水裡泡着,上面一絲點綴也無。陸明明再三确認插好門闩後,脫掉鞋子,端着自己的晚飯利落地翻身上炕。
栾珝見環境相對安全,也飛出來透透氣。他重新化作人形,跪坐在炕頭,閉目養神等着陸明明過來邀請自己用餐,可左等右等,栾珝始終聽不見陸明明的動靜,于是茫然地睜開雙眼,看見陸明明已經坐在遠處大快朵頤上了。
屋裡沒有桌子,少女隻能盤腿坐在炕上,左手托着碗底,右手飛快地往嘴裡扒面條。咽下這口後,她咂吧着嘴,回味道:“面條泡的時間有點長了,但我是真的餓了,以前像這樣肉沫都沒有素面,我看都不看,如今吃着竟也覺得味道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