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進了洗手間後,放下了在門外時的慌亂,站在門口仔細打量鏡面台盆和瓷磚的衛生情況。
洗手間的空間不大,也有些老舊。
“寶貝,”門外傳來敲門聲,“媽媽叫人仔細清潔消毒過了,裡面的用品也都是媽媽從家裡帶來的,安心用。”
顧清天生就有一點潔癖,比如小時候吃飯時,胸襟前總要保持幹幹淨淨,連圍兜都要保持幹幹淨淨,若是有污漬怎麼都弄不掉了,她就會變成小哭包,她不會像别的小朋友那樣咧開嘴号啕大哭,她會輕輕抿起嘴巴,小聲地抽抽搭搭,瞧着小小的一個小肉團子滿臉委屈。
顧蘭惠開幼兒園這麼多年,都沒見過像顧清這樣因為潔癖而小聲掉眼淚的委屈小朋友,讓人看了覺得既心疼又好笑。
顧清垂眼笑了,揚聲答:“好。”
雖然失去了四年的記憶,但她與母親之間一切熟悉的相處都沒有變化,這便叫她安心了許多。
轉而想到阿媽,顧清笑意微滞。
門外又響起沈明旎的關心提醒聲:“還有小心傷口别碰到水。”
還透着一點小心翼翼。
顧清眼神慌亂了兩秒,佯裝鎮定地輕輕揚聲:“好,知道了。”
顧清站在原地深呼吸幾個來回,壓下種種情緒,走到洗手台前看鏡子裡的自己。
顧清的瞳孔蓦地吃驚一擴。
她剛剛看到了母親、Zoe姐和沈明旎外貌上的變化。
四年後的母親瘦了,也憔悴了,但母親依然很美,母親是她見過的包括所有同齡明星裡最美的女人,母親年輕時是昆曲演員,有獨特的韻味與柔美,清瘦興許是母親又在控制體重,憔悴興許是母親昨夜陪床後的疲憊,顧清這樣安慰自己。
Zoe姐的眉眼比四年前的媒體照片更有氣場,也更淩厲鋒銳了。
沈明旎相比四年前熒幕裡的明豔生動模樣,多了成熟、溫婉與柔弱,柔弱興許是因為沈明旎臉上的淚。
而此時鏡中的人,面容消瘦,額上有一塊醒目的雪白紗布,眼窩凹陷,唇瓣蒼白無色,穿着寬大的藍白條病号服,好似卧床許久生了一場大病的病态模樣。
發生了什麼事?
她為什麼會這樣憔悴?
又為什麼會受傷?
顧清疑惑地看向老舊的洗手間,Zoe姐如今是她的經紀人,那麼她大概已經發行了一些歌,算是明星,為何她住的病房似乎有一點普通?
電視劇裡的明星若是住院,似乎都會住進豪華病房?
顧清輕輕搖了頭,關于住得好或壞,她其實不甚在意。
她更在意的問題是,她和沈明旎都發生了什麼?還有她可能出了一些歌,可能有一些歌迷,或許還有一些商務合作,她似乎應該盡快恢複記憶。
如果恢複不了呢?
那就在恢複記憶前盡快熟悉和學會那些歌。
她一直相信勤奮可以解決很多事,如果勤奮了以後還解決不了,那也無須焦慮,畢竟已經盡力了。
焦慮之前先盡力。
沈明旎。
顧清又想到沈明旎剛剛伏在她身上的哭泣模樣。
她曾看過很多沈明旎主演的電影電視劇,她很欣賞沈明旎精湛的演技與鮮明的表現力,但她對沈明旎沒有任何愛慕之情,也未曾把沈明旎當作偶像或是女神崇拜過,相較之,她更崇拜雷厲風行、眼光獨到、力推自己公司歌手的Zoe姐。
倘若沈明旎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在她失憶的這件事上,最受傷害的人就是沈明旎。
顧清轉身背倚冰涼的洗手台瓷磚,愧疚地深深閉上眼。
她剛剛兩次避開沈明旎,每一次都讓沈明旎露出了受傷的神色。
雖然現在的她對沈明旎沒有心動感情,但她内心充滿了沉甸甸的愧疚。
她不想再傷害沈明旎,也不想再看到沈明旎的哭泣和眼淚。
顧清緩緩睜開眼,她對沈明旎做不到有感情,但可以努力做到不去傷害。
總而言之,在恢複記憶前,努力熟悉業務,努力不傷害身邊人,平靜地接受這一切。
顧清想明白了這些事,心中緊繃的弦終于松開,心中大石落地,輕松了許多。
仔細避開傷口洗漱完畢,顧清推門走出去,準備态度大方自然地詢問沈明旎“我們合作的是什麼”,然而當她看到沈明旎站在窗邊溫暖又明亮的光線下的那一幕剪影時,她剛剛做好的心理準備好像都失去了意義,心下慌亂,耳尖再次情不自禁地發熱起來。
沈明旎正站在窗邊,垂着眸眼,專注地斜剪着粉白康乃馨的根,窗邊細碎的日光落在沈明旎的側臉上,在沈明旎眼下投出了蝴蝶輕翩一樣的漂亮光影。
沈明旎的側臉浮起了一層耀眼的光芒,連沈明旎的細密睫毛都好似浮起了一層光。
忽然,沈明旎似乎想到什麼,目光虛虛地落在空氣中,怔怔出了神,側顔逐漸湧現出了愁緒。
沈明旎唇微抿,鼻尖漸漸發紅,眼睫輕輕顫抖,好似快要顫出淚光,要墜落出淚珠。
顧清看着這樣的沈明旎,也跟着難過地出了神,沈明旎一定是在為她失憶的事情而滿心愁緒難過。
“啊。”沈明旎忽然一聲輕叫,快速低下頭。
顧清順着沈明旎的目光低頭看過去,就看到沈明旎左手的指腹滲出了鮮紅的血珠,沈明旎的手被剪刀剪出了血!
顧清快步過去,抓起紙巾按住沈明旎的指腹,急道:“你按着點,我去找護士要碘伏和紗布。”
“不用。”沈明旎紅着眼眶抓住顧清的藍白袖口。
顧清着急,邊搶走沈明旎右手還拿着的剪刀扔到窗台上,剪刀碰撞窗台瓷磚發出一聲清脆響聲:“什麼不用,出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