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沒有然後了。
他在藐視她。
蘇可意冷嗤了聲。
粉絲和黑粉果然是天生的敵人。
*
窗簾全被拉上,密閉的空間隻有一盞昏黃的小燈開着。
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作響,打破了室内持續已久的過于瘆人的死寂。
一隻沾着水汽還沒幹的手放下毛巾,按下了接聽鍵。
“林澤與!哪有你這樣的,說走就走!你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放棄繼承家裡的萬貫家财,好好的少爺不當累死累活陪你做idol。有沒有良心啊你?走了連我都不告訴!”
音量堪比開了擴音器,突兀地充斥在整個空間。
面對這一通痛心疾首的指責,林澤淡淡道:“得了吧。你當初如果沒進娛樂圈,現在指不定在哪個國家當乞丐呢。”
江天南當初惹天惹地,把他爹新娶進門的女人害流産了,據說以後是很難懷孕了。他爹氣得不輕,安排了保镖去圍堵他,決了心要把他扔到國外自身自滅。
林澤與扯了下唇角,調侃說:“所以,你得謝我,給你提供了一條生路。”
江天南不服但又無法辯駁,哼了聲。
江天南也不跟他扯了,都認識這麼些年了也沒見從他嘴裡讨巧過,再扯下去受傷的也隻會他,“你現在在哪了?江俪?你老家?”
“嗯。”
“你一個人住?”
聞言,林澤與放空思緒,覺得他嘴裡吐出來的都是廢話,“不然?和鬼一起?那你期待一下,等淩晨了,我讓我家阿飄給你回個電話。”
江天南膽小,不禁吓,其他的沒見怕獨獨怕鬼。此時就他一個人在藝人公寓,空蕩蕩的房子,沒有其他人,但被林澤與一說,他感覺哪哪都有人。
“喂!不帶你這樣的啊。把我吓死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江天南把房間門鎖上,浴室裡的燈都打開,提心吊膽地檢查了一遍窗簾和床底,又看了眼衣櫃,這才安心,重新躺下。
“你回江俪幹嘛?你都多久沒回去過了?而且我記得那是個四線城市吧,娛樂設備要麼沒有要麼落後,你怎麼活?喝茶逗鳥逛公園提前退休?你轉性了不成?”
前幾年江俪市旅遊業發展迅速,GDP大幅提升穩居省内中列,現如今已經跻身三線了,平常的娛樂設施不僅有而且很常見。基礎交通也很方便,并不是他以為的窮鄉僻壤,路上隻有一匹驢子一匹馬。
不管三線四線,對于江天南這位從小在寸金寸土的超一線城市長大的纨绔子弟都是一個等級,和農村沒什麼兩樣。林澤與并不想做無謂的解釋,言簡意赅地告訴他:“上學。”
“上學?!不是大哥,你再說一遍,你去幹嘛了?是我聽錯了對不對,你說的是上刑是吧?”
“聾了?”
涼飕飕的語氣從聽筒裡傳來,像是懸空的尖硬冰碴子從頭頂下墜,江天南脊背一涼。
但想到林澤與在幾千公裡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順着網線過來,膽子也逐漸大起來。
這麼好的機會,百八十年都不一定有,這個賤他一定要犯,“你就騙我吧,你?就你?你上學?哈哈哈可别逗了我林哥,我快笑死了,你是把笑話大全吃肚裡了嗎?别太幽默了。你要是能去上學我就能去吃屎。”
沙發後的插座上有一隻小夜燈,林澤與讀小學那會兒就在了,質量挺好,這麼多年了還能亮,但不能長亮,亮一會兒就會暗一下,像是無聲地打着摩斯密碼,有種淡淡無聲的詭異。
風雨欲來,狂嘯的風敲着窗戶,嗚嗚聲像是嬰兒低哭,老舊的窗戶框與框間咬合變松,似乎下一秒就會有什麼東西破門而入。
燈光源頭在林澤與的身後,他的眸子和神情都隐藏在陰影下,林澤與整個人都還處于放空的狀态,雙眼無神地對着天花闆,頭靠在沙發背上,呈現出一種無可拯救的頹廢。
是一副能把江天南吓出心髒病的畫面。
他嘴倒是還清醒,“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讨口屎吃?”
“……”
江天南平複了下心情,機靈的腦瓜子轉啊轉,想起了本來打算說的事,語氣稍稍正經了點,“那誰誰,他還沒醒。”
“嗯。”
“你不急啊?”
“醒不過來的又不是我,我急什麼?”
這哥心态是真的好,江天南不得不服,他還沒見他什麼時候着急過。
也不知道他從那個家搬出來一個人去江俪時是個什麼樣子,但大概也是很帥,很酷。
他多潇灑啊,說斷絕關系就斷絕關系。據說是當晚就直接把行李理好直接往機場走了頭都沒回,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要他還得猶豫下,怎麼也做不到他這麼利索無情。
江天南是覺得他這麼一走不太值,他爸媽打拼了這麼久的家業,就真的拱手讓給他那個不知道那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便宜弟弟了?
事情不一定要做得這麼絕,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跟誰過不去都别和錢一般見識,他這麼一走,爽是爽了,帥也是帥了,但那都是一時的,最後吃虧的隻會是他自己。
這些老生常談的經驗都是他那個圈子裡的少爺小姐們總結出來的,血淋淋一般的教訓。愛可以沒有,但錢一定得緊緊攥在手裡。
他也将此話奉為圭臬,要不然他爹養在外邊的那些女人也不會老是搞點事整他,就盼着他和他那個半截入土的爹鬧掰,好在遺産上做文章。
他是想再勸勸林澤與,但他又知道人家要比他有骨氣,做過的事絕不後悔,更不用說讓他去和誰道歉服軟,即使是親爹親媽也免談。
要是他真勸了,他們這本來就脆弱的友誼也就該走到盡頭了。
“行吧,有消息我再告訴你。”
江天南還是忍不住想再次确認,“你真上學去了?我理解的那個學校,是正經的學校?”
林澤與無語死,“你倒是說說不正經的學校是幹嘛的。”
“我就是太驚訝了你居然會去上學。”
林澤與小學以前都是在老家江俪念書,和他奶奶爺爺生活,初中畢業了才被他爸媽接到身邊。
高中以前他不知道林澤與是個什麼逼樣,但大概和印象裡的也大差不差,應該不會是什麼好學生,更不該是什麼乖兒子,要不然他也不會和他混一塊。
雖然開始确實是他厚着臉硬纏着和他稱兄道弟,但現在他倆關系不是也挺好?這說明他們就是一丘之貉啊,他多混蛋,林澤與就有多混蛋,誰也别笑誰,五十步笑百步沒意義。
江天南又想到什麼,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機對裡面的人說:“我見着你爸媽的新兒子了。”
林澤與漆黑的眼珠盯着天花闆太久,此時有些澀意,聞言輕笑了聲,“什麼用詞?”
聽見林澤與的語氣沒怎麼變化,江天南才終于敢開他玩笑,“诶,該說不說啊,你爸媽真夠牛逼的。大号練廢了還真創了個小号,偷偷藏了這麼多年,現在這麼大了才終于帶出來,你說他們到底怎麼想的?”
林澤與大剌剌地敞着腿坐在沙發上,上半身深陷,無骨地癱着着如同死水一樣,很沉,似乎需要很大的氣力才能将他拽起來。
他嘴邊露出一絲嘲意,語氣倒是平常,聽着和開玩笑的調調沒個兩樣,“可能是你給他們提了醒吧,怕我有樣學樣,防我呢。”
江天南想起這事還是火大,“那歹毒的三兒擺明了是要害我,知道我脾氣差就非要提我媽,明知道我讨厭她還就得鑽到我跟前激我。我力氣又不大,要不然我以前能給人揍?推那麼一下怎麼可能給她推流産?她推我一下說不定能把我推骨折呢……”
江天南啰啰嗦嗦的話匣一打開就關不住了,罵罵咧咧地從他惡心的渣爹說到他可憐早逝的媽,就差拿個喇叭哭喪了。
将話題轉移開的林澤與此刻心思不知道飛到了哪,忽明忽暗中唇角的笑意太浮于表面。
老舊的天花闆常年未修。原本深色的一個圈又擴大了點,水滲夠了,聚成一滴,下墜到地上。
“啪嗒”一聲濺在地闆上。
雷聲悶響,将這輕微的一聲帶走。
雷陣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