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蘇可意的爸爸媽媽帶她去過江俪市的動物園。她向來歡脫,不怕生,見到新奇的東西就站在那盯着看。
動物園裡有條蟒蛇,有十幾米長,大概成年人手臂一般粗,挺立着在那盯着玻璃外的人看,好幾個小孩當場哭鬧要走。
和父母走散了的蘇可意孤身站着,蛇居高臨下地用豎瞳孔看她,僅一窗之隔。
她想起了那條蛇,那時看她的眼神也是這樣陰冷濕漉。
被問的同學聞言不明所以,看蘇可意模樣挺認真的,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了,翻了下彩印才回答她:“不是,我們班的主題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培養批判性思維,不傳謠不造謠。’ ”
蛇似是覺得被挑釁,豎着的身體一下伸長,三角頭貼着玻璃,朝她吐着信子。
蘇可意那時沒退縮,反而把眼睛瞪大,目不轉睛,甚至連眨眼的頻率都低了。一秒,兩秒……一分鐘過去,蛇移開了頭。
蘇可意身上就是有這麼股勁頭,可愛乖巧愛撒嬌的是她,強勢張揚放狠話的也是她,遇強她更強。
蘇可意歪了歪頭,打敗了蟒蛇的少女揚起得意的笑。
*
蘇可意出校門時想到有東西落在了畫闆報那。原路返回拿了東西再次出來時,103号線公交已經開走,隻好坐着等下一班。
江俪的公交系統以前是20分鐘一班車。但很多時候其實做不到,有次蘇可意就等了得有四十分鐘。
但後來新上任的市長說了,現在江俪的經濟開始走上坡路了,交通建設也不能掉隊,交通便捷程度最能體現一個城市的發展狀況,不管是居民還是遊客都要保證時刻有車能坐。
有一個一心為民着想的父母官,江俪能發展這麼快,今年還跻身全省五大文明城市不是沒有道理的。
得益于此,蘇可意隻需要在站牌邊再等個十分鐘就能上車了。
這點時間蘇可意沒有浪費,她拿着手機在繪畫軟件上一點點地勾勒人物基礎線條。
蘇可意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忽然覺醒畫畫技能,一沒人看着她,她就把家裡的白牆塗了個遍,鉛筆油畫棒彩鉛輪番上陣,把她爹媽驚掉了下巴。
讀幼兒園了被玩得很好的朋友誇張地一句句“小畫家”喊着,最後還真的在市級畫畫比賽上捧了個獎杯和官方認證的“小畫家”稱号。
追林澤與後因為粉絲群裡沒有一個會畫圖的,于是自自告奮勇地承包了繪圖工作,時不時按照林澤與的形象畫個Q版小人供同擔存圖,哦,就連林澤與超話頭像都是她畫的。
她應該算是林澤與的最大的粉。
以前蘇可意畫的都是看着溫柔紳士有親和力的林澤與,這次,她想畫一個更接近實際的。
要跩要酷。
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帥。
這幾天江俪高中并不平靜,水面上看着無事,底下暗流洶湧,到處流傳着關于林澤與的細碎話語。
衆口铄金,三人成虎,蘇可意的解釋根本沒有效果。她申請了查監控,但現在審批還沒通過,估計還得一兩天。
她覺得有點無能為力了,有點喪氣,但看到林澤與氣定神閑的樣子,一下子激勵了她,是啊,他都沒放棄,她也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了。
事在人為,一定會有轉機。
她重拾熱情,思考這幾天空閑的時候她還能做點什麼。
日曆上被圈出來的日期提醒了她,馬上就到林澤與出道一周年了,她想在那天交出這幅畫,算是紀念,也算是,告别。
蘇可意頭低着太久,擡頭想轉轉脖子,還沒轉完一圈,視線在某處一滞,沒轉完的脖子就此暫停動作。
不遠的站牌邊,他低着頭,身高幾乎和站牌持平,視線散漫随意地投在手機上。
和早餐店那天一樣,他站得并不端正,一條腿站着承受身體所有重量,另一條别在後邊微曲着,腳尖點着地。
手機在他手裡顯得小小一隻,看着像是被四指裹住。他的拇指不急不躁一下又一下地在屏幕上滑動,眸子淡淡的始終沒有變化,不知道是在浏覽什麼。
在兩個人視線接上軌的時候,蘇可意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頭的位置有點奇怪,頭歪着貼在了右邊的肩上,目光旁若無人地放在他身上。
很很很詭異。
像是斷了頭。
但死不瞑目。
蔑視地看他。
“……”我說沒死你信嗎?
一瞬間熱血直逼向耳朵,蘇可意“瞑目”了,故作自然地緩緩回正,手還捏了捏脖子,假裝是落枕了。
一輛公交車停下。
蘇可意在反光的車窗裡看見林澤與兩指捏着手機轉了半圈。手機落進掌心,他頭随之擡起,兩隻手跟着手機一起揣進了兜裡。
公交車離開了。
對面的一排排的樹重新歸入視野。
蘇可意收回視線,又不經意一樣瞥他一眼,在捋思緒要怎麼構圖。
餘光裡看見一個人影逐漸走近。
人影在她邊上停住,出聲了:“蘇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