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可意消化完這句話後,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那天姚光明把林澤與喊到辦公室大概就是因為這事。
她能猜到原因。
江俪高中是重高,每一年高考成績出來都是要和其他市對比各項五花八門的數據。
學校之間其實挺幼稚的,什麼都能比,之前還比過各校學生的近視度數和男女生的平均身高。
江中絕對是最争強好勝的那個,就因為身高這項排名倒數就重組了學生食堂,原來是承包制,商家都是去教育局投标。
江中的校長一身反骨,據說是直接到教育局拍桌子去了。
後來食堂改成了由學校自己負責,廚師和打菜人員都是校方自己招來的。
所以蘇可意提出的“男女生菜量一緻”,學生會是有資格有能力要求食堂落實的。否則别說是學生會,就是學校去協商,承包的商家照樣打馬虎眼。
要長高無非是吃好,多運動,江俪雖然是重高,但體育課每周三節,比省内所有學校都要多一節。
江俪能在全省内聞名不止是因為成績,而是因為作為一所重點學校,卻能讓學生感受到人情味。
有一項成就,其他學校永遠隻能望其項背——江中至今學生自殺數為零。
本來按照林澤與的摸底成績,他早該被轉走了,但江中的領導們為此開了個會,秉持着不到最後不放棄一個學生的原則,最後決定給他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言歸正傳,蘇可意想幫他,所以先是給了筆記本,裡邊都是比較基礎的知識點,都是她按照自己的思路梳理的,不管難易都做了詳細的解釋,用上顔色不同的筆來加深印象,還加上了對應的例題幫助理解。
江中是重高,初升高那年的暑假他們就已經在江中上課了,高一上冊的數學書在那個暑假就全部學完,現在他們上的課已經是普高高二下冊的進度了。
給林澤與的那本筆記本,是她花了好幾個課間,擠占了很多吃飯的時間才整理好的,但也隻做好了半本書,所以她的計劃是分次給他。
但林澤與說,本子已經被他扔了……
說生氣,可能沒這麼嚴重,因為不管怎麼樣這都是她一廂情願,送出去的東西就是他的,他有處置的自由。
不過傷心還是多少有點,這換做誰肯定都難過,更何況那個人是自己喜歡了很久的偶像。
但看到他背包上挂的亞克力牌後,喜悅比難受多,所有負面情緒在那瞬間全都一筆勾銷了。
他并不是一個會把誰的心血視而不見的人。
在那一刻,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信任,覺得他不會這樣做的。
*
李博文是班裡的數學課代表,上節課老師沒講課,發了試卷當堂測,這群人老師在的時候都老老實實一個屁都不敢放。
現在老師離開了,“猴子”開始稱霸王,一個個都開始鬧騰起來,到了時間了也抓着卷子不交。
他來收,他們就開始在班裡跟猴一樣到處蹿,眼睛都長在試卷上,腳上不分方向亂跑,一邊躲一邊抓耳撓腮,歇斯底裡:“求你求你算我求你!”“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一分鐘一分鐘最後一分鐘!”
一個逃一個追,鬧得像老鷹抓小雞,伴随着幾聲不知道誰發出的“咯咯咯咯”奇怪笑聲。
李博文腳上沒站穩被絆了一跤,重心不知道往哪偏易,差點就要往後倒,混亂之間一隻沉穩有力,讓人安全感滿滿的手從他背後将他往前撐了下。
李博文驚魂未定,轉過身,看見是林澤與,受寵若驚地連連道謝。林澤與不以為意,将自己的試卷交給他。
感動啊。
當課代表實在是苦差,吃力不讨好的具象化。太敷衍,自己的責任心過不去,也辜負老師的信任,太認真,就顯得較勁,一闆一眼,被人擠兌,惹人讨厭,招閑話。
李博文感激地拿着他的試卷,和其他的試卷歸攏,低頭随意一掃,大概判斷出選擇題十個錯八個。就這正确率,用數學老師的話說,放地上随便踩幾腳都能比這對得多啊。
李博文看着前面那一堆腦袋湊一起交換答案的,第一次做出把自己的試卷給别人“借鑒”的舉動。
可林澤與卻——“不用。”
毫不猶豫。
李博文又是大為震撼,在那一刻他居然和六班的李昊陽奇妙地共腦了:你們都看看林澤與,看看人家!
林澤與還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前桌那已經熠熠生輝,他看着桌上剛拿出來的水杯——外邊環了一圈浮雕魚的,下意識地松了口氣,要是他剛剛沒扶李博文,杯子就要被撞到地上摔碎了。
林澤與無語的那股别扭勁還堆在那沒釋放完,原本就沒笑臉現在看着更不好相處,原本還咿咿呀呀聒噪不堪的班逐漸安靜下來。
五班的學生在和林澤與相處的幾天裡找到了一種平衡,達成了一種隐秘的不成文條約,那就是互不幹擾,且是不平等下的,無論何時我單方面讓步,你行你素不用體諒我們的“互不幹擾”。
林澤與把桌底裡關于蘇可意的東西都拿了出來,除了一個杯子,還有一本藍色封面的“高奢”筆記本。
五班男生太野,一下課就亂跑亂跳,林澤與擔心杯子又會被誰給摔了,于是先放了回去。
這本子……
想起樓下的闆畫,他抿着唇線,欲言又止,眉頭皺一下松一下,小表情比以往多,時不時調整一下坐姿,心裡是前所未有的浮躁。
他雙手安分地折疊在桌面,上半身低俯,聳着肩,肩胛骨凸起,背脊呈現出一個弧度,像是個小山坡。雖然還是照常大剌剌地敞着腿,坐姿看着卻已經是前所未有的端正。
視線裡忽地出現一隻手,他下意識按住筆記本,就着這個姿勢,眼睛不偏不倚斜看向對方。
那一瞬間,李博文感受到了什麼叫無形的壓力,平靜的眼波下是海嘯是巨浪,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溺斃。
以前他沒覺得林澤與與衆不同,除了看過的世面比他們多,顔值比較出衆,性格高冷,比他們更寡言寡語外,都是稚氣未脫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
而現在——
林澤與确實和他們不一樣。
這個年紀的人不該随時警惕,提防,應激時本能地亮出一身刺。
他好像誰都不信。
李博文咽了口口水,幹巴巴地說:“姚光明又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