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香案上斑駁着泥塵和青苔,被歲月侵蝕的木頭散發着腐朽的氣味,似乎在時刻預告着某一天,它會轟然坍塌。
而在案台的正中央,端端放着一個小小的紫金銅爐,在這一片蕭索中反射出柔和的光亮,可愛得有些突兀,而旁邊地上的爛泥塊原是這破廟供奉的神明,如今已經跌落神壇摔成泥餅歸于塵土。
而就在這已無神顧的破廟中,有人燃起了祈願神香,香霧淡淡升起,緩緩升騰,徐徐彌漫。
破廟的屋頂漏進來一縷天光,照在紫金香爐上方,映着那升騰的一縷香,隻瞧它随意的變換,沒有章法,也無形狀,萦萦繞繞。
香霧好似無聊般的在空中滾動着畫圈,一會兒,變成了紫色的光暈,向上,向上,一會兒,急墜而下,頃刻間,化為了金色的霧沼,調皮的翻騰在空氣中……
如若細看這縷香竟似有了人形,懶懶軟軟的伸了個懶腰。
「何人燃了滿堂香?」
那漸成人形的紫煙,緩緩睜開雙眼,垂眸看着神壇下跪着的人。有些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真的還有人會來這裡求神。
畢竟這荒山野嶺的破廟,根本無人知曉,甚至不知為何而建,這麼多年,他的鄰居也隻有後山的墓主鬼将大人。
小紫煙記憶裡,上一次有人在這香爐裡點燃滿堂香,還是那個小陪葬品被送到鬼将墓中那天,那些衣着華貴的道人,也隻是在此點了個過路香,淺淺問候下破廟裡這尊早已不存在的神明。
一群人帶着那個被稱為陪葬品的小孩子,留在了鬼将的墓裡,小紫煙還奇怪那裡可不适合小孩生活。
好在,沒過多久,鬼将大人便将那孩子送了出來,就安置在他這破廟的後院,由山裡不知哪來的精怪偷偷送來亂葬崗的祭品,照顧着餓不死。
這裡常年無人上香,小紫煙便隻能以常人無法看見的形态,在那個小家夥身邊打轉……偶爾小陪葬品不知道從哪淘來半支香,插到他的紫銅香爐中,但那一點點煙,他化不成人形。
而小陪葬品燃了香,也隻是看着那一小撮煙出神,從不祈求什麼。
反倒是小紫煙總會借機圍着小陪葬品碎碎念,他不确定那孩子是不是能聽到,不過從他呆呆的反應來看,應該是聽不到也看不到自己的。
小紫煙便無所顧忌的念叨起來:
小家夥你想知道我是誰嗎?
如果你在小香爐裡燃上九支滿堂香,就能看到我了。
小家夥你叫什麼名字?為何到這裡來?
呐呐~山下的桃花開了吧!
别到懸崖去,那裡的風會把你吹下去。
小心山谷裡的狼,它們的脾氣可不好。
……
小陪葬品從不言語,眉宇間是冷冷的愁。
現在,倒是好了,那個女人日日都來這裡焚香,跪拜。
小紫煙便可以化出人形,倒要叫那小陪葬品好好看看自己。
可直到這破舊廟宇裡積攢的香霧,已經可以讓這縷小紫煙在這裡随意遊走了,小陪葬品卻不知跑哪去了,幾日都沒來前堂。
不過等這女子再多焚香幾天,小紫煙就可以飄上到屋頂看星辰,碰上清晨的大霧,他還可以保持可見的身形溜到後院的小屋,看看小陪葬品,或者說是讓那孩子看到他。
他趴在香案上,雙手托着臉頰,看着每天在他的小香爐前燃香跪拜的女人,她看起來本該是又美麗又驕傲的女子,可臉上卻隻有愁容和悲憤,還有磕到流血的額頭。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怎會有人将希望寄托在一個破廟神的身上。
“沒有用的,你看,神不在這了,神像都碎了。”他不忍心就這樣看着,盤繞在女人身邊對她說,可她壓根就沒注意到他。
隻是口中碎碎念着:“以我魂命換吾兒性命,不死不滅,永守鬼窟。”
他不明白這話的含義,這其中以命換命的意義他也不懂,畢竟來此求神的人并不多,這小香爐裡的煙灰少得可憐,就像他對人世間的了解一樣的少。
那女子天天都來,他雖高興自己能享受這久違的香火,讓他能一點點飄到外面,遠一點,更遠一點……可他心中也不免替這女子憂愁。
“如果,有神能幫幫她就好了~”小紫煙無奈的歎了口氣,可他的神似乎早已遺棄了這裡,也遺棄了他,他無法上達天聽,甚至從沒見過自己的神子。
第七天,山裡的一切混亂起來,飛禽走獸,蛇蟲鼠蟻,全都躁動異常,似乎無法阻止的變化正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