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宿離開沐房,去了其他屋子,拿了要換的衣服,掌心托着一隻古樸的香爐,經過蕭若身邊時。
蕭若也終于不是在自以為的夢境中看到了他的小香爐。
果然在他這裡!
一瞬間,房中的一切猶如潮水退去,蕭若眼中隻剩那小小的紫銅爐身,昏暗的閃爍着離散歲月的光芒。
此刻,他感覺胸口微微有些發悶,好像自己的心都被掐在那隻大手上。
要知道白宿手中握着的,可是蕭若這隻小蝸牛的殼啊!就算他此刻是個軟體動物,在看到自己的小殼子時,也激動的忍不住發抖。
蕭若不受控制的站了起來,向白宿靠了過去。
他這一舉動很突然,很難不引起白司衛的強烈注意。
當他轉過身來盯着蕭若時,小香爐可以說是近在咫尺,蕭若真的好想摸一摸小香爐圓滾滾的爐身。
但,他不能。
蕭若覺得自己此刻應該說點什麼,畢竟那兩隻眼睛正盯着自己。
蕭若一番冥思苦想後問到,微微道出一句:“你,要沐浴嗎?”
“嗯。”白宿輕輕嗯了一聲,接着沉默,似乎想看看這小家夥還要作何反應。
“哦。”蕭若在想該怎麼解釋自己這突然跳到人家身邊的行為,聽起來會比較合理。
他緊張到面頰發燙,耳朵通紅。
白宿似乎也發現了什麼,他走了過來。
每一步都讓蕭若的心跳速度激增,他甚至在計算,此時一把搶下小香爐就跑的勝算有多大,結果當然是零。
可白宿沒有對他做什麼,隻是越過他,将椅子調轉了個方向,背對着屏風。
“過來。”他說。
蕭若稍稍松了口氣坐了過去,看來他沒發現自己剛剛要做什麼,單純的認為他隻是不好意思看他洗澡。
接着,他感覺白宿的手在他的頭上揮過,一層銀亮絲線交織的輕紗便蓋在了他的頭上,那輕紗沒有一點重量,上面流光溢彩,漂浮着像呼吸一樣的微微閃動。
這是?蕭若微微側頭,就聽見耳邊響起銀片撞擊的“叮~叮~”脆響。
他懷疑是錯覺,又輕輕吹了口氣,面前的輕紗飄起,又響起叮叮的聲音。
“别亂動。”白宿道。
這東西雖沒什麼重量,聲音卻是不小,隻要蕭若微微動一下,它就會響一響,估計是防止他亂動或是逃跑用的。
“我又不會亂動。”蕭若小聲的說着,語氣裡有說不出的委屈,這個白九司,慣會防人的。
一聲輕笑,在身後的響起,又馬上消失。
白宿走到屏風後面,将香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利落的寬了衣裳。
蕭若雖看不見,但聲音他還是聽得見的,而且就因為隻能聽見,所以屏風後發出的一切聲音都變得更為明顯了。
白司衛摘下長刀時,磕碰了一下桌角。
他解了腰帶,扔在椅子上,發出沉沉的一聲悶響。
接着,是衣服褪下的窸窣聲,蕭若腦海中不合時宜的想起,自己胡亂拆人家衣服的時候,那背上微微臌脹的線條。
随着水聲傳來,蕭若不可控制的,身體顫動了一下,叮~叮~的兩聲脆響,讓那水聲突然停住。
蕭若吓得不敢呼吸,兩人隔着屏風,都在小心探聽着對方的聲音,這實在是非常怪異的場景。
白宿沒有理會,他捧起水洗掉了臉上的血污,放下束發,滑進水裡待了一會兒,又從水中浮出,身體靠在木桶上,手臂随意的搭在沐桶邊緣。
深深呼出一口氣,試圖放松身體,讓疲憊溶入水中。
卻突然想起什麼事還沒做,指尖一彈,點燃了香爐中的那支香。
随着柏子香的味道飄來,蕭若感覺眼皮逐漸變得沉重。
在這個時候?燃香?
不行不行,我不能睡,不能,不能睡……過~去~的~
蕭若已經拼命地試圖睜着眼睛,讓自己不要睡去,可無奈根本抵擋不住小香爐的召喚,頭猛地倒向椅背,歪到一邊,均勻的呼吸,吹起輕紗。
聽到蕭若這邊發出急促的叮當聲,白宿立刻透過屏風縫隙看去,隻見蕭若人還坐在椅子上,隻是頭歪向一邊,接着那叮當聲便随着呼吸起伏有節奏的響起,白宿猜測他隻是睡着了,便不再在意。
可蕭若此刻就在白宿的耳邊,靠着他,被水汽氤氲熏得滾燙紅潤的耳廓。
真的嗎?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對着小香爐無奈道。
小香爐“……”
小紫煙一臉不願的抱着手臂,在水汽的蒸騰中,上下浮動着,漸漸飄到了沐桶中央。
他看着白宿,烏木般的黑發散在腦後,順着頸窩卷曲蜿蜒,與他的肩膀糾纏,然後,落入水中。
幾縷吸滿水汽的濕發,垂在額前,越過微微低垂的眼睑,如工筆遊絲,向着眼尾的薄紅處勾去。
那張俊臉上挂着的千年冰霜好像也被這熱氣融化了,細微的水珠挂在他長長的睫毛上,還有幾顆調皮的,順着臉頰緩緩滾下,一顆接一顆的跳到起伏的鎖骨上。
小紫煙看的出神。
完全沒注意到,此刻香火跟水汽正混在一起,在浴桶上方凝結,小紫煙的化形變得很大,已經與正常人無異,就飄在白宿的眼前。
白宿似察覺什麼,半掩的雙眸,倏然擡起,正對上小紫煙在他身上探尋的雙眸。
霎那間,四周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