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就西戎請求和親一事,朝堂之上再起争執。
“陛下剛剛即位,皇位不穩。内有藩鎮蠢蠢欲動,外有四夷虎視眈眈,此時西戎既然主動與我朝交好,願與我朝結為兄弟之邦,共同抵禦北狄侵犯,何樂而不為?”
“先帝在位時,連年征讨藩鎮,兵連禍結,國庫早已空虛大半。如果拒絕了西戎的和親,西戎一怒之下聯合北狄一同向我朝開展,屆時社稷危矣。”
……
說來說去,朝中大部分官員都贊成與西戎和親。嫁一個公主便能換來安定太平,又何苦再起兵戈。
比較有争議的是,派哪位公主前往西戎和親。
西戎在國書中說的明确,不要宗室之女,必須是大昭皇帝親出的公主。
放眼整個大昭,由皇帝親出,且尚未婚嫁的,隻有先帝最小的女兒定國公主,還有當今聖上所出的福安公主。
“微臣以為,福安公主尚未及笄,且是陛下與皇後膝下唯一的女兒,大昭唯一的嫡公主。無論是從年歲,還是血統來看,定國公主都比福安公主合适。”
右相李進甫提議之後,朝堂上的其他大臣紛紛附和。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已然駕崩,福安公主與定國公主在皇帝心中孰輕孰重,再明白不過。沒有人會願意得罪新君。
“陛下,切莫中了西戎蠻夷的奸計。”
在一片附和中,沈不寒的發聲,是不該混入和諧樂章的雜音别調。
“定國公主李琅月不僅是大昭的公主,更是為大昭平定藩鎮立下汗馬功勞的骁将。千軍易得,一将難求。西戎此計不廢一兵一卒,就能讓我大昭平白折損一員良将,實在狠毒,還望陛下明鑒。”
李進甫聞言,發出一聲冷笑:“世人皆知,沈中尉尚未淨身之前,與定國公主曾是同年進士,沈中尉偏袒定國公主無可厚非。隻是福安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女兒,沈中尉要讓福安公主嫁往西戎,不知是何居心?”
“如果沈某記得沒錯的話,在上書彈劾沈某的百官中,數量第一當屬定國公主,第二才是李大人。怎麼,李大人着急着把定國公主嫁出去,好争這個第一。”
面對李進甫的當衆挑撥,沈不寒皮笑肉不笑,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平日裡多次上奏彈劾他的大臣,那些大臣的背後不禁升起一陣惡寒。
見李進甫一時半刻不知如何應答,沈不寒才撩起衣角,對着禦座上的李宣鄭重下拜:“微臣以為,我們大昭的公主,皆是金枝玉葉之軀,豈有下嫁西戎蠻夷之理?”
沈不寒的每句話,都是石破天驚。
左相裴松齡深深吸了一口氣:“沈大人應該知道,西戎國書寫的很明白,和親不成,我朝面臨的可能就是西境與北境雙線開戰,屆時大人又該如何應對?”
“西戎與北狄如果不識好歹,自當予以教訓。當年大半個朝堂也極力反對先帝與作亂藩鎮開戰,若非先帝英明神武,哪有今日陛下登基,聖主臨朝?”
沈不寒這句話,藏着太多的玄機,就是裴松齡、李進甫這些圓滑世故慣了的官場老手,一時也不知如何作答。
先帝之時,滿朝文武也曾經以國庫空虛,兵力不足等各種各樣的借口,反對先帝對藩鎮用兵,是沈不寒的老師,稷下學宮祭酒蘇先生力排衆議,才讓先帝下定決心出兵藩鎮。
雖然平定藩鎮過程曲折,但結果大快人心。
朝廷大捷,接連平定山南、西川兩大桀骜不馴的強藩,也極大地震懾了其他心懷不軌的藩鎮。
更加要命的是,衆所周知,當今陛下的生母,曾經是山南節度使的妾。如果不是先帝力排衆議與藩鎮開戰,可能就沒有當今陛下的出世。
以李宣生母的卑賤出身,這個皇位怎麼樣也輪不到他,是沈不寒通過挑動諸皇子鹬蚌相争,幫助李宣從中漁翁得利,坐上了如今這至高之位。
右相李進甫握着笏闆的掌心已經微微出汗,這個節骨眼上,絕對不能和西戎翻臉。
“藩鎮時藩鎮,鄰國是鄰國,豈可混為一談!一将功成萬骨枯,豈能将戰争視作兒戲!”
有了右相的撐腰,其他朝臣又紛紛拿王昭君與文成公主說事,認為隻能和親,不可開戰。
“各位大人不用吵了,本宮親自來了!”
一道聲音從殿外傳來,滿朝文武瞬間鴉雀無聲,怔愣半晌才回過神來,紛紛對逆光而來的李琅月作揖行禮。
“臣等見過公主殿下!”
李琅月沒有穿公主的禮服,穿的是藩鎮節度使的朝服,紫色圓領襕袍上飾獅虎紋樣,腰束九環玉帶,帶下垂挂金魚符,并佩先帝親賜的天下名劍——琢玉。
方才還在對李琅月議論紛紛,揚言要将李琅月嫁去西戎的大臣們,紛紛垂下眼眸,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擡頭看李琅月。
六年前,李琅月因觸怒先帝被逐出京,便再也沒有出現在朝堂上。如今一身紫衣玉帶并佩寶劍跨入朝堂之中,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如今這滿朝上下,有資格持刀劍上朝的隻有兩個人。
一個是李宣最親信的權宦沈不寒,在被封為神策中尉當日,賜洗雪刀。
另一個就是定國公主,河西節度使,兼同平章事的李琅月,十六歲出征便大破西川叛軍,歸朝後由先帝親賜琢玉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