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定國公主李琅月,一個曾經受蘇贽輿案牽連,含冤被驅逐出京的苦主,先是卧薪嘗膽為師伸冤,又即将背井離鄉為國和親,縱然有些許不孝的争議,也無人敢輕易诟病非議公主。
因為整個大昭上下,都有求于定國公主前去和親。
百姓官員不想打戰,帝後宗室不願嫁女。
皇帝替公主翻案,公主為皇帝和親。
放眼天下,都隻是一樁明明白白的交易。
這已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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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贽輿蒙冤案和科舉舞弊案一同論處,拔出蘿蔔帶出泥,三法司連同鳳翔衛一起出動,該處死處死,該流放流放,該下獄下獄,一通清洗下來,大昭朝堂立刻空了一半。
但朝中每天事務繁多,總要有人辦事的。
“如今朝中官職空缺大半,衆愛卿可有人才舉薦?”
被升任左相的李進甫出列,舉薦在一系列頗有政績和德行的地方大員。
李宣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對于李進甫舉薦的官員不置可否。
如今裴黨倒台,李進甫一家獨大,對于李宣來說,他需要有新鮮的血液進入朝堂,需要一批既能夠平衡朝中勢力,又不至于引起朝中黨争的官員進入權力的中樞。
并且,這些人要完完全全隻效忠于他。
“陛下,臣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衆人循着聲音望去,又是定國公主李琅月。
“德昭請講。”
“昔年先帝即位之初,将顧學士等變法一派流放,其中有不少人堪稱奇才。如今想來,顧學士等人的變法之策雖過于激進,但其中亦不乏可取之處。”
“陛下不如把那些被貶在外,尚且存活于世的官員召回,以補朝中之缺,這些人必然對陛下感恩戴德,願肝腦塗地以報效陛下之恩。”
李琅月話音剛落,朝中不少官員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李琅月真是跟先帝杠上了。先是替蘇贽輿翻案,如今又要替變法黨翻案。
蘇贽輿之于廢太子李銘,正如顧學士之于元德帝,元德帝即位之初對顧學士等變法黨堪稱是恨之入骨。
顧學士的變法之策有一條,就是将北司兵力盡歸南衙,将長期握在宦官手中的禁軍交還給武将,這一條引得元德帝勃然大怒,直接将顧學士等變法黨以謀反之罪論處。
如今的神策軍權握在沈不寒的受衆。這定國公主剛替沈不寒伸冤翻案,轉身又将極力排斥宦官專權的變法黨召回朝中,到底幾個意思?
許多官員絞盡腦汁,都沒想明白其中的關聯,全都一頭霧水地望向李進甫。
“臣同意公主的看法。”
李進甫給出了自己的态度。
當年,元德帝本來是打算将變法黨全部處死的,是時任宰相的李進甫之父拼命求情,先帝才放過了其中的部分官員,改為流放,子孫後代一概不得入朝為官。
這一流放,就将近三十年。即使那些人在貶所令名遠播,也沒等來朝廷的再度啟用。
不少人應該都死在了貶所,能活下來的可以說是寥寥無幾。
“當年處死變法黨,先帝确實草率了些。臣認為可以将尚且存活于世的變法官員及其子孫先行召回,朝廷先對其加以撫恤,再根據其政績德行授以官職。”
左相李進甫都這麼說了,朝中其他官員也沒什麼顧忌了,紛紛附和李進甫的看法。
“行,那就依公主和左相所言去辦。”
李宣頓了頓,又道:“如今右相一職暫且空缺,左相怕是一個人忙不過來,便暫且先由沈不寒代任右相一職吧。”
李宣此言既出,滿朝文武又開始面面相觑。
李進甫看了一眼李琅月和沈不寒,終究還是沒忍住進言道:“陛下,雖然如今衆人皆知沈大人當年冤案系誤判。隻是如今木已成舟,以沈大人的身份實在不合适擔任右相。還請陛下三思,對沈大人另行補償。”
相比李進甫先前在朝堂上對沈不寒的大加撻伐,李進甫現在這話說得堪稱是十分含蓄,但态度依舊十分鮮明。
沈不寒如今已是宦官之身,根本不适合擔任右相這等要職。
“的确不合适。”
李琅月突然出聲道:“沈不寒當年既是蒙冤,那其宦官身份就并不成立。還請陛下銷去沈不寒的宦籍,此後禁止其随意出入宮禁,一切規制均按照朝臣之禮。”
李宣聽到李琅月的話,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好在有冕旒遮擋神情,才不至于在百官衆臣面前失了态。
李宣朝堂下望去,李琅月滿臉顔色言正詞嚴,沈不寒極力掩飾尴尬和窘迫。
李宣本來還在納悶,那天沈不寒連夜入宮,在紫宸殿前跪了一個晚上,這麼多天過去,李琅月怎麼還沒來找他通氣。
原來早就知道了,是在這裡等着沈不寒呢。
這樣也好,按照朝臣的規制,沈不寒作為外臣,不得再随意出入宮禁,也就不會大半夜地來找他麻煩,擾他清淨。
“準奏,一切都按公主說的去辦。”
李琅月望向沈不寒,眼中有些許得意,但轉瞬間又帶上了幾分愠怒。
那眼神好像是在說:你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