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唯靜靜地注視着辻一,頃刻的沉默後,他回答道:“從大門進來的。”
得到意料之外答案的辻一笑了起來。
面對故意曲解問題意思的林庭唯,辻一順着他的回答說:“西維爾的其它入口很偏。”
下一秒,他再次将兩人的對話拉回到方才的話題:“你是藝術特招生?還是普通的。”
說話間,辻一前進一步,又一次闖入林庭唯的安全社交範圍内。
昏黃的燈光下,林庭唯被辻一身體投射下的陰影包裹起來。
他心裡譴責這位室友實在太過自來熟且沒有分寸感,表面上卻是波瀾不驚:“不會小提琴,會一點鋼琴,但是隻會一點。我的水平,應該當不了藝術特招生。”
聽他着重強調不會小提琴,辻一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林庭唯說的第一句話,前後半句毫無聯系。
辻一重複道:“不會小提琴?”
“你會小提琴吧。”林庭唯說。
辻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林庭唯很難從這聲笑裡辨明他的情緒。
“你怎麼知道的?”他問。
“我剛才握了你的手,左手,大拇指沒有繭,其它四根手指有繭。”林庭唯将細節一一羅列,随後輕輕指了指自己的下颌,“還有這裡。”
這是琴托留下的痕迹。他記得辻一握手時用的是左手,左撇子?
辻一挑眉:“厲害。”
林庭唯不認為這樣稱得上厲害,他隻是比其他人觀察得更細緻一些。
辻一問了兩個問題,都被林庭唯推了回來。
他沒有繼續逼問,而是選擇輕輕揭過:“畢竟是室友,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找我。”
他這話說得籠統又客套。林庭唯向來不會把這種随口一說的客套話當真。
他看似真誠地說了句謝謝,然後垂下眼:“我先回房間了。”
說完,林庭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卧室。他背對着房門,反手關上門,再将門咔哒一聲反鎖。
剛才離開房間時,林庭唯沒有拉上窗簾,再度進入房間,他看到外頭被打濕的陽台,再往遠處看,是學院的鐘樓。
雨勢變大了。
林庭唯喜歡雨天,卻不喜歡被雨打濕的感覺。
他琢磨着,今天就先不出門了。
林庭唯走到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書桌的角落整整齊齊地摞着一疊書,從低到高,從大到小。這個角落正好是一個九十度的牆角,和書角完美對應。
幾分鐘前林庭唯把書的一角推進這個角落時感到一陣舒心。
林庭唯從那摞書中抽出一本。
粗略地翻閱過後,他已經得出結論。
西維爾使用的教材是單獨編寫的,很顯然,這裡的課程難度遠遠高于普通院校。
西維爾在方方面面都展現出它作為這個世界上最高傲的學校的不同之處。
它确實高傲,并且毫不掩飾。“我即上等”這句校訓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林庭唯思考時,下意識用右手捏住制服的一側。
在制服内側,接近心髒的位置,用銀白的細線繡着Lin Tingwei。
兩個月前,有一位自稱裁縫的人上門,巨細無遺地記錄了林庭唯的身材數據。
過了一個月,兩套完全符合林庭唯穿衣尺寸的制服被送到門口。
當時林庭唯就覺得西維爾的作風未免太過誇張,竟然要給每位學生量身定做制服。
所幸的是,西維爾不會向學生收取定制制服的費用。
林庭唯用手撐着自己的下巴。
在窗外傳來的微弱的雨聲中,他在房間内平靜地度過了自己在西維爾的第一天。
-
上課鈴響,一個身材敦實的中年男人抱着教材,從前門進入教室。
林庭唯跟随在男人身後,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
教室内安靜了下來。
準确來說,在林庭唯走入教室的瞬間,所有人在同一時刻選擇了安靜。
他單肩背着包,熨帖整齊的深棕色制服裹着他纖瘦的身體。在這一刻,林庭唯從偷拍照裡的模糊人影變成富有生命力的真人,這麼站在所有人的眼前,接受所有人的審視。
——多麼漂亮的一張臉。
從林庭唯昨天入校開始,他的照片就在全校學生間流傳開來。他昨天看到的帖子隻是冰山一角。
林庭唯在講台後站定,目光輕飄飄地掃過教室内每個人的臉。那些人看向他的視線裡有好奇,也有驚訝。
和會隐藏自己打量視線的林庭唯不同,這些人的視線全是不加掩飾的。
分明都是接受過良好家庭教育的貴族子弟,在看他時卻像是不知道這種明顯的打量是非常失禮的行為。
林庭唯的視線最後在一個人身上落定。
在一屋子的陌生面孔裡他看到一個熟人,辻一。
辻一坐在最後一排,臉上帶笑,同樣在打量林庭唯。
整個教室裡的唯一一個空位置,就在辻一的身旁。
“這是我們新來的同學。”
老師漫不經心地介紹一句,并沒有讓林庭唯自我介紹的意思。
他咳嗽一聲,輕拍林庭唯的肩膀,他看着辻一身旁的空位,眉頭皺起,似乎有點猶豫要不要把林庭唯安排在那個位置。
林庭唯覺得老師這種如臨大敵的狀态略顯幽默,他平靜地等待着,等待對方的安排。
辻一在這時主動開口:“老師,新同學應該坐我這裡吧。隻有我這裡有空位。”
他在說隻有這兩個字時刻意加重了自己的語氣。
林庭唯看向一旁的老師,男人剛才緊緊繃着的肩膀如釋重負一般地緩緩放松下來。
他對林庭唯說話時的語氣都比剛剛輕松:“那你先坐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