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了?大家消消氣,慢慢說好嗎?”成翊文跑過去另一邊想要勸阻,但他沒能拉開這兩個人,隻得求助周圍。
保安還沒到,旁邊的一些人,包括一向愛出頭的萬景良,都隻是圍觀,一律對這個喝醉酒的人退避三舍,看起來這個人并不是那麼容易對付。
“我管你!這就是我先拿到的!”那個醉漢不管三七二十一,大聲喊起來,“你再這樣,我就打你!”
“先生——”
撲通一聲,成翊文被那個人拉着衣角,砰地跌進泳池裡。酒瓶裡的酒湧出來,帶着驚叫聲和恐吓聲,深沉的顔色逐漸被水稀釋。
人群一下子炸了鍋,有的人推搡着叫保安,有些人驚慌地跑來跑去大聲叫喊,在泳池裡的兩個人潛下去又伸出頭,大口呼吸着,成翊文拼命将那個人往岸邊拖,發現失敗以後又想推開他,猶如兩條争奪枯水的死魚,但令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撲通一聲,暗沉的酒色在泳池中泛濫,猶如危險的警示信号來臨。
聶予徽急急忙忙帶着保安和救生員跑到岸邊時,有人拉了拉她衣角:
“怎麼樣,這場戲好不好看?”
聶予徽立刻意識到他是始作俑者,心裡怒不可遏,轉過頭去恨恨道:
“你卑鄙!”
“我可沒說過我是正人君子。”丁律升又眯着眼睛露出那天在西班牙餐廳裡那種笑容,水光在他臉上的酒窩裡泛動,把原本該屬于他的熱情沖動瞬間轉移給了外面的人群。
幾隻蟬在樹上鳴叫着,企圖沖破這有些悶熱的天氣。丁律升走出玻璃門,下意識左轉到旋轉樓梯邊。
她很快走出來了,依舊戴着那個黑色面具,看不出什麼波瀾,但顯然已經冷靜了許多。他無聲地跟了上去,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在路燈下移動。
“你還要跟我多久?”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住,丁律升被說得一怔,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她沒有回頭,面具上的羽毛晃動着,長發随着頭歪向一邊,路燈下活像一副光影素描畫。
爵士吧裡的聲音還是太吵了,聶予徽将酒瓶倒過來,正揮手叫侍應加酒,沒想到失手一碰,又将旁邊的酒杯打翻在地,杯中的酒嘩啦啦地擴張地盤,流了大半張桌子。
“你再生氣也不用這樣吧?”有個人給她倒了一杯酒,隔着酒瓶都能感覺他的關切簡直要溢出來。丁律升把玩着一隻飛镖,作勢要沖她扔去。
“讓開。”聶予徽推開丁律升,彎下腰去将地上那隻酒杯撿起來,倒滿了酒往他身上一潑,“你很髒。”
丁律升連忙一避,但還是中了招,吊燈靜靜反射出一縷光,映在她的眼中,如聖母像前的殘燭。他竟然不由自主地笑出聲,問道:
“你覺得髒嗎?”
說罷,他将西裝外套往後一搭,白襯衫在燈下顯得更搶眼,領帶半挂在脖子上,上面的酒漬配合着主人的挑釁神色,顯得簡直不倫不類。聶予徽更加不快,随手抄起手邊的酒瓶想砸下去吓唬他,但看見丁律升的表情,她瞬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立刻按住了火氣轉身要走。
丁律升索然無味地咂咂嘴,隻有涼涼的感覺。他的目光緊緊追随着她,她的背影,那隻十字架耳墜,他忽然有種沖動,要親手幫她帶上那隻耳墜。慢慢地,他的眼神也不再像日常那樣沉靜如西子湖水,而是開始有了粼光。
然而走出後巷時,他卻被一陣明晃晃的光閃得睜不開眼,慘白的燈光籠罩住十字架,它的主人眼神中現出警告:
“你又想幹什麼?”
“你還是那麼恨我?”他沖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大聲質問。
“那又怎麼樣?”
聶予徽說着,一把推開他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表情比外面的雨水還要刻意地變冷。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他,那個一直在心底蟄伏的念頭,那種蠢蠢欲動的自卑感,他低頭看了看領帶,那隻領帶夾依舊方方正正地貼在最靠近心跳的位置,感受他的喜怒哀樂,可是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溫熱氣息回蕩在耳邊,他用力一扯,面具後面的臉現出驚愕的神色,但那個吻堵住了所有,甚至,他的情緒比她還要洶湧。
她一拳打在他臉上,無意瞥見那對酒窩,呵呵,簡直是萬惡之源。這麼一想,聶予徽又趁勢往丁律升脖子上一咬。
丁律升眼神逐漸開始空洞,他試圖讓自己緊抿的嘴唇放松一點,但好像并不能成功。眼前的人口紅已經掉色,她掐着他脖子的手愈發狠,那怨念把他一點點滲透,這條巷子很擠,太擠了,擠得他的心都要撞出胸口。兩隻手觸碰的瞬間,他用盡殘餘的力氣住她的手。指尖敲動着關節,最終隻剩下摩挲的力氣。古龍水的氣味從指尖跑出,和殘存的酒水黏在一起,企圖混淆他們之間的距離。
她握着他受傷的手腕,腕上那隻機械表滴答滴答走動着,有些吵。他摸索着想去解開表帶,原本與他緊扣的食指便不知不覺溜走,一雙手捧住了他的臉。耳垂像被開水灼燙,她觸到的每一寸,都要被吸幹養分,成為焦土。她咬着他的下唇,像白蟻啃噬木頭一般貪婪地咒罵,但他這次再也不會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