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甯大長公主陰狠毒辣,手段殘忍,靠近她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這是西州人民公認的事。
并且認為,她身邊那個女侍從就是跟長公主學的。
故而長公主在茶樓出現後,茶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客人再來,裡面原本在的,還沒走的,也就隻有那位狀元郎的朋友罷了。
而自揮鞭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從上面傳來,那位朋友就急得打轉。
小二端上一杯茶水:“陸公子,您就坐下吧,長公主這樣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總歸不會弄死人。”
“慕玄從小到大,哪受過這種苦刑!”這位陸公子哀歎一聲,站在桌旁将茶水一飲而盡,潤了潤喉嚨,苦着臉說:“都怪我沒拉住他,不然也不會這樣……”
小二無奈給他滿上茶,好言相勸:“陸公子是第一次來京都城吧?大長公主殿下向來是這樣的性子,從前沒露面,隻在轎裡的時候都沒人敢惹,更何況現在……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
“可我好友在上面啊。而且若受重傷,後日又如何騎馬遊街?”
“……公子稍安勿躁。”
小二還想再勸,但陸公子卻忽然抻了抻腦袋,把小二扒拉開,小二順着他的眼神望過去,看見是方才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原本躲在桌椅後,見他們注意過來,便飛快轉身,分明是跑進了茶樓的後院中。
陸公子有些惱:“你們茶樓的人惹了事,你們自己怎麼不去管?!”
小二頓了一頓,解釋:“他不過一個沒爹沒娘的乞丐,我們茶樓也隻是偶爾會收留他片刻,算不得我們的人。況且京都城隻有傻子才會惹……”
陸公子瞪他一眼。
小二當即“哎呀”一聲,打了自己一嘴巴,低聲下氣:“草民口無遮攔,公子莫要怪罪。”
旋即便把茶杯拿起遞過去,狀似提醒說:“等着也是等着,喝口茶吧,公子,樓上的鞭聲,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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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的人來來往往,商販的吆喝聲不絕于耳,他們并不受茶樓内氣氛的影響,甚至壓根不在意這些,熱火朝天給路過的人推銷着自家的物品。
“小姐你這就蠻不講理了,我家那可都是正規的,您出去打聽打聽我們黃金軒,誰人不知?”
“那也貴得不像話了吧?”
“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這個價,别人都買得了!而且我已經降了些價格了,小姐您既然還買不起,那便也注定不是我們黃金軒的客人。”
“……”
女子氣得臉一陣紅一陣青,轉身欲走,這時卻忽然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她腳邊。
低頭一看,是一錠金子。
頭頂傳來一道懶散的女聲:“罷了,掉了就掉了,本宮不要了,它與你有緣,你便拿走吧。”
擡頭,看見一個衣着華貴的女子倚在窗邊,笑意盈盈。
說了這話,女子便伸手勾勾窗戶,關上窗戶,也不再看見她的面容。
“京都城竟一直是這種風氣……”
屋内,香薰的味道重了些,血已經被清理掉,但仍是還殘留一些血腥味道,而話說完,剛好繃帶的結打好。
李連清擡手将衣服拉起來,“這不就是騙人麼?”
褚纓揮揮手,戾期便退了下去,她道:“黃金軒一直以來便是這樣,它是京都城的老店了,店做得久了,多少會染上些金錢的味道。”
李連清道:“他們這制物的價格,怕是隻有官家們消費得起。況且,真的值這個價嗎?”
褚纓笑了笑,望着他:“真想買的人,都會想盡辦法籌錢去買,而那些錢怎麼來,黃金軒不在乎的。一單的價錢都抵去普通商家多少單的分量,你可知道?”
“那又如何?”李連清蹙眉,“我知如今西州正鼎盛,經濟繁榮,可也經不起這樣的物價磋磨,如今,竟還要擺個外攤在這兒與普通商家争場地,何其荒唐?”
褚纓隻道:“人總是貪心不足的。”
李連清憤然:“這般引得人想要了,若真有人為了籌錢做些不正當的事情,那不就亂了……”
褚纓趁機往他嘴裡塞了個葡萄。趁他忙着咬肉吐籽的時候說:“我管不着這些事,不過,你倒是很關心這些。”
李連清匆匆忙忙咽下果肉,“……我爹說了,以後我就是西州的官員,此行趕考,不僅不能對讀書懈怠,更要注意民生,這樣以後才能做個好官。”
“做官了,就沒有好的可能。”褚纓一盆冷水潑下去,睨他一眼,“這黃金軒,當初還是你們先祖勸王上留下的呢。”
李連清:“……當時與現在,又不能相提并論。”
許是覺得跟她說這些沒什麼用,李連清再閉口不提了。他轉頭打開窗戶,外面的喧鬧又傳入耳中,看了會,方才輕輕開口詢問:“我可以走了麼?”
褚纓抿一口茶,沒有說話。
室内隻他們二人,耳邊隻有窗外那一聲聲吵鬧的吆喝。
不知過了多久,沉默的大長公主忽然靠近過來,捏住他手臂将他翻了個身,手指扯開他剛剛理好的衣衫,那衣衫上還有血,但熏香味道太濃,将這些都蓋了下去。
李連清垂着腦袋,閉了閉眼睛,暗自歎出一口氣。
看來是還不想放過他。
公主府帶來的藥是頂好的,現在距離上藥已經過了許久,疼痛感減輕了不少,李連清猜不透這位長公主的心思,不敢輕舉妄動,隻微微偏了偏頭。
身後,褚纓隻是定定看着他被紗布纏繞的背脊。
良久,方才擡手,在上面摸了摸。
忽而又傾身,從後面環住他,靠在他背上。
李連清赧然,他離窗戶近,便伸手将打開的窗戶關上了。
無他,風從外面吹來,挺冷的。
這樣過了半晌,褚纓才離開,靜靜望着他再次理好衣裳。
止期忽然掀開簾子道:“主子,儀鸾司派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