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還有一點肉,小光是個孩子,吃不了多少,你就安心吃你的,”程淩君道,“别聽他小孩子胡說,這湯他也喝過了。”
關月聞言就放心多了,她現在身上都痛,沒辦法兩隻手同時端着碗拿筷子吃飯,隻能把碗放在桌上,右手拿着筷子夾飯送進嘴裡。
她專心吃飯,沒看見黎光不滿地扁着嘴,爹就給他喝了湯和幾塊蘿蔔,家裡留的都是邊角料,他饞雞腿饞很久了,爹就是不給他吃,偏心!
關月把那絲絲菜送進嘴裡,就感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那雞湯的濃膩一下子就沖淡了,頓時胃口大開。
黎光坐在椅子上,小腿晃悠晃悠,“這是爹腌的蘿蔔皮,好吃吧?”
“薅赤薅赤……”關月口齒不清地說着,又是大口大口地咽着飯。
“别光吃飯,你吃點菜,”程淩君點了點桌子,“這肉你也吃些,身體好的快一點。”
“唔嗯嗯,”關月吃的簡直要流下女兒淚,這是什麼人間天堂,挨一頓揍還有這好吃的,她願意天天挨揍……不是。
雖然關月心有餘,但力不足,一頓飯仍然是吃了老長時間,中間黎光不耐,在她這雜草院裡四處閑逛,程淩君想阻止他,但關月卻說随意他玩耍,這院子她這幾天都翻查過了,沒什麼危險的東西,小孩子樂意玩就玩,别太束縛他。
“男孩子還是要安靜些的好……”
關月聽見程淩君一句感歎,差點湯都噴了出來。
雖然她接受了這個世界的世界觀,但真也沒見過多少男淑女,而且她待的是村子,小孩子在她看來都是一樣的皮,程淩君這思想,還挺封建的。
“倒也不必……”關月擦了擦嘴,目光随着院中的黎光轉動,“孩子的天性愛玩,跟男孩女孩無關,等他大了,喜歡安靜就安靜,不會擾人就可以了。”
程淩君看向她,眼神中帶着些驚異,“你這未免也太過寬容。”
“哈哈哈,”關月輕笑了一聲,“是嗎?我隻是覺得,若是小的時候沒有玩夠鬧夠,長大了總會有些遺憾的。”
關月眼前籠起朦胧的霧,仿佛看見多年前的自己,困在一方壁壘中無法掙脫,卻自以為天地就這麼大,即便後來她慢慢走出來了,也還是會憾恨于為什麼沒有早點享受快樂,隻是被眼前的葉子擋住了一切,誤以為是被一座山擋住了。
單親家庭出來的孩子總是多少有點心理問題,對于那個時候她來說,仿佛一瞬間天就變了,沒有辦法共情成年人,也沒有辦法清理那些心理毒株,任由它們在心中繁衍茂盛,産生隔閡,她的母親終日忙碌,一天都見不了一面,隔閡也就一日一日的加厚,最終成為城牆,而到了要拆除這片城牆的時候,又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
關月是羨慕黎光的,他和他的父親在一起,而且顯然程淩君處理的很好,黎光對程淩君并沒有怨恨,有時隻是看着他們,就覺得内心很平和甯靜,仿佛她的遺憾,她的怨恨,都在小黎光身上得到了寬撫,同時也隐隐期待着,在他身上能看見另一種不同的命運。
“怎麼了?”關月回頭,看見程淩君怔愣地看着她。
“沒什麼,就是覺得……”程淩君微蹙了下眉,又笑道:“算了,沒什麼。”
“是嗎?”關月摸了摸臉,有些不明所以地轉過了頭。
就是覺得,好像有一股淡淡的哀傷從她身上傳來,好像在透過小光,在看什麼人一樣,一個失憶的人會有這麼沉重的感情嗎?她是想起來過去?想起了她的家人?
說起來,從未見過關月的家人,怕早就……
程淩君輕歎一聲,聲音飄渺地好似雲霧,可坐在他邊上的關月卻是聽見的,她斜眼看去,看見程淩君正以一種憐愛的目光看着她,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幹什麼幹什麼?
程淩君察覺到她的視線,便道:“可是吃完了?”
吃是吃完了,還挺飽,隻是剩了一些,關月不想留下剩飯浪費别人的心意,便還在努力的吃,眼下吃的差不多了,便點頭:“吃完了……倒是讓你們費時間等待了。”
關月其實倒想讓程淩君兩人先回去,隻是黎光又在這兒玩起來了,程淩君也沒有主動說要走,她去逐客不大禮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時間竟然也過得挺快,關月看着程淩君收拾碗具,心中更是感到愧疚。
“我這傷真是麻煩你了,”關月坐在桌前,看着别人為她忙前忙後,心裡真是又享受又難受。
“無事,”程淩君依舊溫柔又寬容,沒有一絲勉強的模樣。
關月這性子實在看不得别人對她這麼好,當即把程淩君領到竈房,非要他裝一帶米走。
看着程淩君驚訝的眼神,關月急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這、這我的傷還要好幾天才能好,我做不了飯,你用我的米做飯,不然我不吃了。”
說完,關月的耳朵都臊得紅了,好在現在是晚上,不然非要被對方看出來,她就這麼笃定程淩君會給她做飯?明明是想回報程淩君,現在卻好像在道德綁架他了。
關月低着頭不敢看他,耳邊卻傳來一聲輕笑。
“那你的傷,要幾天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