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妖氣毫無征兆地消散了,雙方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也随之凍結,即便氣氛依舊糟糕,卻也沒了方才你死我活般的緊迫氣勢。
殺機被凍在暗處,此刻短暫的寂靜後,不知是更加強勁的風雨還是真的風平浪靜。
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正被一股陌生但強勁的力量緊鎖束縛着,甚至連擡手都無法輕易做到,夏存樹收起所有情緒,将這份難以置信死死地壓在撲克臉之後,不願顯露半分。
“原來如此,是我低估了你。”
他的聲音冰冷不帶任何波動,不再與人類般擁有感情,而是有種動物剛開始學會人類語言時,那種隻學會了認字,卻不懂語言背後蘊含的情感,每一個字都精準地卡着節奏,語調卻毫無起伏,有着極重的非人感,恐怖谷效應更加明顯,每個字都說得令人脊背發毛。
但在場的,沒正常人類。
“多謝誇獎,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呀。在下不過一介凡人,若是不用些特殊的法子,可沒辦法讓您這樣的大仙心平氣和地和我聊天。”謝鋒蘭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滑過夏存樹已然沒了起伏的胸膛,順延而上,直到回到自己的耳畔。
她撩起一縷挂在眼前的發絲挽到耳後,不露聲色地退開半步,想藏起自己跳動地越發不受控制的心髒。
他居然還能站着?站得這般挺直!還可以說話!他到底是什麼來頭的大妖?她這一把賭得着實有些太大了。
好在已經控制住了,護身符已碎,更重要的令牌也已經送進他的體内,接下來隻需要念動咒語……
該死,這妖是狐仙沒錯吧,怎麼咒語對他不起作用?
還得再試試,趁他現在還沒辦法動彈,我必須成功!
夏存樹的腳邊,還躺着已毫無知覺的唐恒。那塊融進自己身體的牌子,夏存樹一時間也想不到究竟是何術法,能将他原地困住,甚至令他無法輕易動用妖力。
由此看來,眼前這個人類他剛剛的确不應該輕視的,她這一記着實棘手,夏存樹當下也尋不到破解的辦法。
在夏存樹的記憶裡,數千年來,能一個照面就讓他吃上虧的對象屈指可數,而且都是諸如敖螭這類來頭大且本身就十分有實力的大妖和修煉者。
唯獨這次,他竟在陰溝裡翻了船,被眼前這區區凡人陰了個徹底。
他用平靜無波的豎瞳打量着這位普通的人類。
而這個人類也在努力平複自己内心的驚濤駭浪,想盡可能地把控局勢,把自己的計劃繼續下去。
但她無法控制住已然彌漫上脊背的緊張,心也跳得快從她的嗓子眼裡蹦出來了,她不得不謹言慎行,将好不容易争取來的利好局面保持住,穩住。
即使夏存樹沒有如她設想的那般失去意識,短暫地成為她的傀儡,但現在他似乎還不能使用妖力,暫時還可以,繼續下去……
“你在想什麼?”夏存樹冷不丁開口打斷了她的思考,“是不是在想,我為什麼還有意識,甚至還可以說話?”
夏存樹說完,更加出乎謝鋒蘭意料地緩緩向前邁出了一小步,把她努力拉開的那點距離再次縮回到原先的模樣。
“我能聽到你的心跳聲,很響,很快,你很緊張。你在害怕?”夏存樹強行調動着僵硬如鐵闆的身軀,慢慢地俯下身去,在謝鋒蘭的耳邊低聲呢喃。
分明渾身半點妖力也沒有外洩,可他此刻帶給謝鋒蘭的威壓比最開始時更甚!
那個時候,她清楚自己還有底牌,可如今,她能仰仗的隻剩下——
“啷個情況?”原本被妖氣沖擊而虛掩上的房門,被大力推開,小灰毛茸茸的腦袋從門口探入,手上還舉着攝像機,搖杆鏡頭亮着紅燈,正對上衣衫不太整潔、距離更加貼近的夏存樹與謝鋒蘭“兩人”。
俊美非凡的男妖湊在人類女性的耳邊絮絮低語,女子神色晦暗不明,男妖微微睥睨與她冰冷對視……
“對不起,打擾了。”毛茸茸的灰色腦袋甩了甩長長的垂耳,飛快地從房間内縮了出去。手中的攝像機邊緣還在用力關合的門上磕碰了一下,但小灰并不在意昂貴的設備,而是用更快的速度收回了攝像機,還體貼地給二位關上了門。
「咔哒——」
門被徹底關上了。
“現在沒有什麼能打擾我們了。你費了這麼大的勁控制住我,總不會是為了跟我調情吧?”夏存樹的語氣如同奶油般絲滑黏膩,但說話的節奏依舊毫無頓挫,非人的詭異感令他口中輕佻的話都蒙上了霧氣,靠得再近,也滿是虛幻與疏離。
“你想讓我做什麼?”此話一出,整個房間似乎都被水霧籠罩了,潮濕黏膩得讓人窒息。
“我……我想……”女人的聲音有些發顫,像被霧氣打濕的樹葉,水珠順着脈絡緩緩滴落,“我想供奉你,讓你成為我家的保家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