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碗重重磕在桐木桌上，濺起的酒液順着紋路蜿蜒而下。庾道季蹭地起身時帶翻了身旁的竹凳，那聲響驚得廊下栖息的寒鴉撲棱棱掠過青瓦。他刻意壓低嗓音，尾音卻掩不住雀躍：“子靈姑娘，夜裡路滑，我送你一程。”

月光透過雕花窗棂，在陸子靈素白裙裾上投下斑駁碎影。她垂眸整理腰間絲縧，烏發如瀑傾瀉，發間銀鈴随着動作輕晃，卻始終未擡眼。先前圍坐談笑的酒客們發出暧昧哄笑，有人打趣着往陶碗裡擲了幾枚銅錢，叮當作響的聲音裡，庾道季已三步并作兩步搶至門前，将牛皮燈籠高高挑起，暖黃光暈恰好籠住女子即将邁出的繡鞋，石闆路上覆着薄霜，陸子靈的木屐踩出細碎聲響。她數着檐角銅鈴的叮咚，從龍舟賽事後，這家夥便像個牛皮糖一樣固執地跟在她身後，哪怕她刻意繞進偏僻巷陌，轉身時總能看見燈籠在拐角忽明忽暗，像寒夜不滅的流螢。

廳内青銅獸爐吐着袅袅白煙，将衆人的面孔籠在朦胧之中。謝子玄修長的手指輕輕叩着檀木扶手，目光在兩個長輩以及蘇冰瑤和溫桓談笑間來回遊移。燭火突然 “噼啪” 炸開一朵燈花，他甚是心領神會。

“妹妹一人回去，我實在放心不下，也先行一步。” 話音落下，他起身時衣擺掃過案幾，帶得竹簡微微晃動。烏木屐踏在青磚上發出沉穩聲響，卻在經過蘇冰瑤身側時，刻意放緩了半拍。餘光瞥見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絹帕，那抹嫣紅在素色衣料上格外刺目。

廳外寒風卷着枯葉撲來，謝子玄緊了緊玄色大氅，目光穿過垂落的竹簾，鎖定前方巷道裡忽明忽暗的燈籠。他疾步踏出門檻，腰間玉佩與劍穗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夜色中，他的身影很快與月光融為一體，朝着陸子靈離去的方向追去，袍角帶起的風，吹散了檐下懸挂的祈福紅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