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昭扶額:主母将自己娘倆發配到别院來,從某種角度又何嘗不是變相救了四姨娘?
否則以四姨娘這虎勁,隻怕還能捅出更大的簍子。
她趕緊轉移話題:“娘,一般是夏天消暑,怎得這回家裡春日就來了?”
四姨娘果然安靜下來,也跟着納悶:“是啊,現在才發春日衣裳……”
“老爺不曾來……你庶兄和寄讀家中的幾位堂兄弟都沒有來,其他幾房姨娘也沒來……”
她琢磨着琢磨着,忽然一拍大腿:“莫不是太太想吃莊子上的春筍莼菜?春菜要現吃才新鮮,運到城裡總失了風味。”
顧一昭:……
也罷,橫豎日子還長,留待慢慢琢磨。
她随手拿起了銀鼠皮褂子又抄起一塊秋香色纏枝蓮紋緞比劃:“娘,我要幫太太做個手圍子,您幫我找找紙樣子。”
有時候,世情轉機來自這些瑣碎小事。
“太太?”四姨娘很是驚訝,“她哪裡缺這個?…”
顧一昭耐心:“太太從外地風塵仆仆來蘇州,我們若是不賣好,她哪裡知道我們對她的誠心?”
難道要指望上司有“透視眼”,能看見兩顆紅心?
顧一昭剛入職時恨“馬屁精”、“PPT精”在領導跟前獻媚大肆宣揚工作成果,可當她自己居于高位時才明白,上位者極短時間内很難界定員工的工作量和忠心,這時那些主動上前彙報的人反而會得到關注。
四姨娘還不算笨,很快領悟了顧一昭的意思,倒吸一口氣:
“你是讓我像二姨娘一樣,做夫人的叭兒狗?”
随後闆着臉強硬拒絕:
“不幹!”
“不去!”
“哪裡就是叭兒狗了?再說叭兒狗也不是想做就能做。”顧一昭失笑,叭兒狗也要求極高的能力和天時地利好不好。
“隻是告訴夫人,我們倆沒有對她沒有惡意。”
“夫人從太原老家來,驟然接手這麼大一個家,難免兩眼一抹黑,你雖然沒管過家,但将家中上下告訴清楚,好叫她知曉底細,再加上我襄助一二,至少不會讓夫人再針對我們娘倆。”
顧一昭眼看四姨娘有幾分意動,便繼續加把力:“否則别人穿獐絨宋錦,我們穿粗布麻衣。别人在城裡,我們在田莊待一輩子。吃不完的苦。”
又故意露出豔羨:“适才我看鄭媽媽腰間挂着的香囊球轉起來都不撒,怕不是純金的?”
“傻孩子,純金還在其次,最難得是當中工藝。”四姨娘摸摸一昭的頭。
說到這裡她也終于咬咬牙:“也罷,我便去汪兩聲,給我孩兒讨口吃的不丢人。”
她也是爽快人,敲定了了方針之後便不再糾結,動手做起了手圍子。
量尺寸、剪刀裁剪、布坯做樣件、尋墊布,娘倆一點點忙活起來。
外頭春雨如霧,一樹杏花被籠成了淡粉色的煙霧,映照小軒窗下母女倆忙碌針線活的場景,小院内居然有了幾分溫馨的意味。
顧一昭也有了時間琢磨:
與原身結仇的四娘子出自二姨娘,二姨娘背後卻是太太。
可第一面判斷,太太雖然冷漠些,但能及時對讨好做出反饋,不像是一味針對小妾的執拗之人。
她一時無法斷定,再加上時間久遠無法翻案,隻能靜待時機。
為今之計,隻有表現得人畜無害,引得太太懷疑那兩件事都是旁人嫁禍,才能将潑在自己身上的污水洗白。否則頂着“心狠手辣”的名頭,以後肯定會吃虧。
她前世也算得上位高權重,如今再活一世,自然也不甘于在這逼仄僻院做個不起眼的庶女。
可惜打聽了一圈,本朝女性地位似乎不大高,無法科舉無法出仕,本來還計劃以親爹的官銜進宮中由宮女升做女官。
如若不然,自小揚出早慧博學的名聲,日後做個道士女冠,退可著書立說,進可面見宮眷,也不失為一條青雲路。
再多問娘幾句,便得知大雍朝極其封建,不準女子自立女戶,也不準女子經商考學,州府裡出名的幾個女冠居然都是打着修道旗号的妓家。
而大雍朝主張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宮女并不會從大臣女兒家裡選拔。除非她便宜爹行差踏錯入獄,女眷才能被罰沒入掖庭教坊司之類的地方。
唯一的途徑就是好好在後宅經營這一畝三分地。
四姨娘縫完底布,見自己女兒呆坐窗棂下,望着屋檐下避雨的燕子不做聲,還當她小孩兒家喜歡鳥兒,殊不知女兒已經在腦海裡盤算了好幾種揚名立萬的路途。
到底看着女兒可愛,便結結實實在女兒胖嘟嘟的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好乖的囡囡!”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