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昨兒來說,一個丫鬟說銀鼠皮不及貂皮好,一人說太太要扔舊物才送給我們……聒噪不甯。”
“啊?”四姨娘在旁邊小小嘀咕了一句。她沒想到女兒會這般行事。
鄭媽媽和太太旁邊伺候的幾個丫鬟也正色起來:四姨娘身邊挑唆主母,這是何居心還用說嗎?這背後到底是什麼人?
倒是崔氏片刻訝然之後恢複平靜,似乎并不奇怪。
“姨娘和小五不懂識人,因此特意請母親受累,派些穩妥的丫鬟換了那些人。”
顧一昭早就想好了對策,眼下強敵環伺不如抱大腿為王。
索性就都攆走,隻留下寶珠和玉蘭兩名忠仆,來一招釜底抽薪。
崔氏沒回答。
隻是看向了顧一昭,眼光中審視意味十足。
顧一昭不慌不忙,她與此事上本就沒有陰謀。
雨後晨陽從窗外照進來,折射着室内無數細小灰塵逐光而動,紛紛揚揚。
崔氏凝視着那灰塵,似乎出了神,半天才收回目光,道了一聲:“好。”,面露欣慰之意。
顧一昭就知道自己是通過了考驗。
從崔氏這裡出來,今日倒是沒有下雨,淡淡的金色陽光照得人暖暖的,淡藍色的煙岚從遠處山間飄起來。
四姨娘猶沉浸在剛才的驚愕中:“怎得就忽然趕走了銀珠?”
“還有,她的荷包是什麼人給的?”滿腹狐疑。
走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可你訓斥審問兩句便能問出來,何必鬧到太太這裡?”
顧一昭伸手将路邊一根旁逸斜出的迎春花枝擋回去,随口答:“不值得耗費心神。”
在管理過程中真正的大佬并不會越級處理問題,說得直白些就是直接處理底層下屬掉價,反而給底層下屬擡咖。
“再者……”顧一昭帶着四姨娘一路穿花拂柳,從一樹雪白梨花下經過,“太太擺明了殺雞儆猴,我們自然要乖順些。”
“可……”四姨娘還沒轉過彎來,“自己的婢女都讓太太插手,豈不是讓其他幾房笑話我沒能力?再說她才罰過我們,不是越發叫人笑話我們軟柿子?”
“罰算什麼?”顧一昭不以為然,“我們這麼一做作反讓罰成了賞。”
說不定旁人還會嘀咕這一出貶谪記是四姨娘和太太串通好的呢。
而且母女倆并無任何勢力,對身邊丫鬟本身沒有任何掌控力,倒不如拿這張牌換大老闆的信任。
就像一個撲克牌裡最小的2,打好了也能換王炸。
“到底是……”四姨娘似懂非懂,但還是糾結,“那……面子上怎麼過得去嘛……”嘟嘟哝哝。
顧一昭不覺得有什麼。
過不了臉皮這一關隻能說無緣官場。
臉皮厚,并且天大的事都要若無其事,這是她從政學到的第一堂課。
大老闆拿你殺雞儆猴,你若是從此與她為敵或就此沉寂,才應了壞人的期望,反而是夾起尾巴從此唯大老闆馬首是瞻,才能讓大老闆覺得你上道。因着冤枉你的那份情分,待你也能更寬厚些。
四姨娘搖搖頭,雖然不懂,卻隻連聲心疼女兒:“我的囡囡才離開娘身邊兩年就懂了這麼多,肯定是吃了不少虧才學會的。”
顧一昭稍稍動容,她前世辛苦無數,有豔羨的有嫉妒的,卻沒有人心疼過她。
四姨娘心疼後又想着要給女兒食補:“如今雖然沒什麼錢了,但勝在山貨便宜。”,給女兒做了那一頓吃食後就捉襟見肘了。
好在如今住在山莊裡,她帶着寶珠去挖雨後的竹筍,在竹林裡掰了灰褐色胖乎乎的香蕈,連帶掐了一背簍嫩綠剛抽芽的枸杞頭。
回來後将嫩筍、香蕈、枸杞頭一起焯水後涼拌,蓋在湯面上,便是一道山間三脆面。
還惋惜:“可惜廚房現在不聽我的,不給我上肉臊子,否則這道面才香呢。”
又搖頭:“老爺喜歡這道面素雅,我卻覺得沒有肉淡出個鳥來。”
顧一昭卻覺得滋味正好:簡單素面,鋪上清新澆頭,雪白嫩筍和着淺褐香蕈,還沾染着跺得碎碎的枸杞頭,又嫩又香,簡單油鹽涼拌都蓋不住山間清香,正好就面。
吃完飯沒多久,鄭媽媽就帶着一批新丫鬟來了,顧一昭驚訝。
她原以為崔氏會将涉事那兩個丫鬟帶走,卻沒想到她直接來了個連根拔。
鄭媽媽闆着臉叫人将原來的丫鬟們都帶走。
跟着四姨娘好歹還能有回城的希望,可現在等顧家離城時多半就要留在别院。
丫鬟們這下才知道害怕,紛紛跪下求饒。
可此時已晚,鄭媽媽闆着臉訓斥她們:“你們平日裡踩高捧低,當我做獸醫二十年,猜不着驢肚子裡病?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往日裡勤拜佛,免得這會子急燒香。”,将她們遣散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