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得又是手圍子?娘要那麼多手圍子幹嘛?又不是蜈蚣。”二娘子接過,嫌棄看了看,随口道,“不如叫人捎給爹。”
提到丈夫,太太臉上有尴尬一閃而過,神色有點不大自然。
顧一昭瞥了一眼,想起了山茶再次行走各房打探來的消息。
說是太太臨出門時老爺沒送他。
太太從太原過來,水土不服先病了幾個月,還沒徹底好起來就收拾東西到了别院,還沒有丈夫相送。
一方面聽這意思崔氏還未掌握府中上下,要不也不至于能讓這麼大的事傳出了正院,一方面也說明這件事多半與太監有關。
從崔氏這裡出來,三娘子罕見邀請顧一昭:“五妹妹可要随我們去找蜻蜓翅?”
撿蜻蜓翅?
顧一昭一愣。
問清楚才知道,時人流行花钿裝飾,花钿材質一般是金箔、彩紙、翠鳥毛或孔雀毛,還有鳜魚鱗!
蜻蜓翅膀也可以。
“蜻蜓翅膀上蘸取金泥描畫小折枝花子,貼上去與旁人不同呢。”六娘子在旁興緻勃勃,“隻不過不好找,要在園子裡彎腰找好久才能遇到一副蜻蜓死後脫落的翅膀呢。”
三娘子也不厚此薄彼,還邀請了二娘子和四娘子。
顧一昭友善笑着點點頭:“好啊。”,她對花钿不感興趣,但根據“集體聚會”定理,團體活動誰不在場誰就是議論話題,被議論次數多了,不是壞人也會變成壞人,不如每次都參加,即使不說話也能起到一個“監督輿論”的作用。
二娘子昂着頭,勉為其難:“本來我要彈琴,可娘剛說要友愛,那我也去吧。”,可眼睛裡的躍躍欲試背叛了她。
四娘子本來拒絕了,可見二娘子要去,便也改了口:“我也去看看。”
于是幾位小娘子就帶着自己的丫鬟往别院裡的後院閑逛而去。
山裡自然比蘇州城地方寬敞,别院建得老大,後院綿延連接了好幾座茶山。
此時青草萋萋,竹葉輕搖,明黃與米白色的木香花藤蔓從亭子上慢慢垂落,月洞門上淡紫色紫藤花随風飄揚。
大家找了一會,可惜自然死去的蜻蜓常見,但翅膀不是被螞蟻搬走了就是殘破了,都算不上好看。
二娘子個爆炭性子,尋一會就氣呼呼道:“沒意思!我不看了!還不如看小舅舅送給我的鼻煙壺呢!”
四娘子眼珠子一轉:“不如這樣可好?我聽說有人用繩牽着雌蜻蜓尾巴‘放風筝’,叫它勾了雄蜻蜓來,這樣一個咬一個尾巴能扯一串,到時候我們撕翅膀下來可好?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還能給太太呢。”
活閻王。
六娘子面露氣憤。
“活扯啊?”二娘子連連搖頭,“好殘忍。倒是放風筝扯一串有意思,玩完再放生就是了。”
也沒好到哪裡去。顧一昭見四娘子已經張羅着喊碧荷去拿麻繩,趕緊攔着這些熊孩子:“不如我們去爬茶山吧?回蘇州府可就沒機會爬山了。”
果然吸引了她們注意力。
二娘子點頭:“好,小舅舅可是名山大川都爬過了。”
茶山有簡易小土路,應當是照看茶園用的,幾位小娘子開始興緻勃勃爬茶山。她們最多也就爬到四分之一處就遇到顧家的瓦牆攔在前頭。
“怎麼回事啊。”二娘子撅起嘴,一邊擦着額頭的汗氣喘籲籲道,“我還能再爬一會呢!”
“二姐姐,這裡風景已經很好了。”三娘子柔聲寬慰她。
這裡能看見兩側茶山起伏,還能看見茶山中央有溪有河,河水兩岸平野裡農家一塊塊金黃色油菜田與白牆黛瓦,荷鋤的小孩牽着不聽話的牛過溪流,牛不走,伸頭慢悠悠去吃溪邊草,小孩氣得跳腳,将鋤頭小心放到橋面,就扯着缰繩,奈何牛力氣太大,反害得小孩摔了個屁股蹲。
姐妹幾個是第一次見這樣風景,一時都驚呆,顧不上說話,各個貪婪看了看去。
等看了山景往山下走時,才知上山容易下山難,不是嚷嚷着累就是沒力氣了,走了一半放下那些虛禮,也顧不上誰跟誰不和了,你拉着我我扶着你從山上下來。
這一回小玩倒是讓姐妹幾個和睦了幾分。
等又過了兩天,顧一昭就從山礬那裡又得到一個驚天大消息:王曹還有個繼子!
王蕪沒有生育能力,王曹也不近女色。
民間有人不懷好意說王曹早年間流落戲園子被亵玩出了陰影,可顧一昭聽說男子十四五時變生,喉結突生,不利于唱戲,所以戲園子有時候會給男童去勢。
總之不管如何,王曹在青州時從慈幼院領了個小童作為養子。
這小童如今也有了十歲左右。
真相一下就水落石出:
王蕪來江南辦事,顧介甫想巴結王蕪,便想将家裡一個女兒說給王蕪兒子結親。
崔氏不願意,就帶着女兒們躲到了别院,氣得顧介甫連送都不送。
想到這裡,顧一昭倒對崔氏改觀。
她以前覺得崔氏冷漠,可這件事上崔氏避到山莊可是帶着所有小娘子們的!
如果是那種壞心腸的主母大可以隻保護自己親生的二娘子,将其他庶女推出去頂賬,也能維護好夫妻感情不是?
看來自己選擇抱主母大腿是正确的。
因為多了一絲敬仰,所以顧一昭給崔氏出主意就更用心,第二天請安時遇到蘇州過來回話的管事高升。顧一昭就主動提及:“聽說縣城有家點心鋪是湖廣人,做的洞庭饐一絕,我就買了一份,又給爹爹做了一雙鞋墊子,不知可否随着高管事一起送給爹爹?”
洞庭饐是将蓮花與橘葉搗出汁子,調和了蜂蜜和米粉微發酵,再放在橘子葉上蒸熟。吃起來清淡爽口。
高升對老爺忠心耿耿,自然是欣然應下:“是五娘子的孝心,小的一定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