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娘子默契住了聲,悄悄側耳傾聽。
花廳裡燈火通明,顧介甫正勃然大怒:“讓你們管家是為了信任你們 ,居然放縱手下做出這等事?這與強盜何異?”
太太在旁求情:“她們也管不得手下那麼多人,被蒙蔽也情有可原。”
看來在鄭錢兩位媽媽勸誡下太太也學會裝賢惠了。
三姨娘正期期艾艾哭:“妾身是真的不知……”,隔着窗紙看得見她柔美身影,可以想見本人該是如何風情萬種。
而大姨娘要更理智些,說話仍舊清晰穩重:“當時在福建時因着太太不在内宅便混亂不堪,老爺便讓我倆暫時管家,妾身誠惶誠恐,推辭了幾回,老爺仍信任妾身,讓我等接了鑰匙,沒想到今日出了這種事,實在是辜負老爺太太信任……”
一番話,先是捧了太太,再是提及當初是老爺任命,又說自己再三推辭。
果然勾起了顧介甫回憶:“也罷,當初是我硬讓你們管的家,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眼看風向要變,可橫刀殺出個胡攪蠻纏的四姨娘:“王素娥!難道哪個官員砍頭皇上也要跟着打闆子?官員可都是皇上任命的!你少扯前事!你先把我的钗環還給我!”
說着又哭了起來:“我的玳瑁梳篦圈啊……”
果然顧介甫思緒被扯了回來,雖然訓了句四姨娘“不許喧嘩”,可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卻正常了許多:“先不說牽連,下頭人犯事,你們究竟知不知情?”
太太的話音裡也帶了一絲喜意:“都說四姨娘糊塗,我看她很清醒,這钗環到底哪裡去了,可是最後流到兩位姨娘手裡?”
鄭媽媽早有準備:“回老爺太太的話,那些管事已經交待,說钗環首飾如今還沒來得及銷贓,還握在手裡。”
錢媽媽不甘示弱:“已經拿了他們的花名冊和賣身契,上有他們的親戚攀扯,請老爺過目。”
顧介甫翻動了幾頁後“啪”一聲拍在桌面上:“墨書,這件事怎麼與你親眷有關?”
三姨娘驚了半死:“妾身真的不知啊……”說着又要哭,哭得期期艾艾,愁腸百結,似乎真是被冤枉了。
“怎會不知?她可是你姑姑獨女,每兩日裡都要來拜訪你。”崔氏哼了一聲。
卻被錢媽媽打岔:“老爺太太别氣壞了身子。”
看來錢媽媽頗有腦子,知道這時候要讓男人自己聯想,不能步步緊逼。
果然顧介甫自己越發生氣:“将鑰匙交給你們是信任你們,誰知出了這種事,不管是失察還是沆瀣一氣,這鑰匙都不能交給你們了!”
說着大怒:“先前是太太不在,如今太太回來了三月,為何還不将鑰匙交回去?”
越說越生氣,好像之前刻意回避交鑰匙的人不是他一樣:“莫不是驽馬戀棧豆,舍不得當家的威風? ”
三姨娘越發哭得哀戚,倒是大姨娘仍舊冷靜:“是妾身不是,原想交,結果太太水土不服生了病,這時候交出去倒像是不給主母分憂,于是勉力照顧太太,等太太好了又去了莊子上,妾身要交也交不出去,這才晚了些。”
一邊吩咐自己的丫鬟:“綠依,将那個托盤拿過來。”
拿過了托盤便道:“裡頭是鑰匙、賬冊等物,老爺給妾身如何,妾身如今交上來如何。賬冊截止到昨日,還請老爺太太過目。”
說明不是嘴上說說,而是早就做好了交接準備。
她這一招以退為進果然高明,顧介甫遲疑了一下,剛才的咄咄逼人也蕩然無存:“既如此,那就交了吧。”
崔氏也被她的爽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還是讓二姨娘接過來。一直沉默的二姨娘此時才應了聲是。
三姨娘的哭聲戛然而止,半天才冒出一句:“既如此,妾身也回去拿賬冊。”
兩相對比,顧介甫點點頭:“四姨娘那邊管事婆子一貫是三姨娘管着,出事也與她有關,倒是讓素娥受了無妄之災。要罰也隻罰三姨娘一人就是。”
太太不情不願應了一聲。
“老爺,老爺!妾身确實不知情啊……”三姨娘慌得連忙哭求。
可顧介甫已經下定了決心:“就算你不是沆瀣一氣,失察的罪責也少不了,就罰你一個月禁足,罰月錢一月。也好長長記性。”
想了想又道:“罰沒的月錢就補償四姨娘。”
四姨娘沒想到還有這等好事,“哎!”了一聲,滿是喜氣。
等姨娘們都下去後,顧介甫還餘怒未消。
“我身為知府,顧家自己先出了這種事,傳出去真是讓蘇州城笑話。”顧介甫哼了一聲,“這起子黑心肝的仆從先按照家法打一頓,再發賣了出去!”
太太忙開口:“這些仆從都是泉州口音,賣了大批太紮眼,不如就讓他們動身去泉州,就說回去看産業,路上再陸續賣在外地,也免得招人口舌。”
“還是太太思慮周到,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
兩人說着話漸漸聲弱,顯然已經從花廳離開了。
幾位小娘子都沉默不語,各有心思。
顧一昭搖船停泊到岸邊,也不管她們,自己跳回了岸邊。
“哎哎哎。我不會,五妹妹,你等等我。”二娘子慌了,一連聲叫顧一昭。
顧一昭就轉身扶了她一把。
其餘幾人卻都不要顧一昭幫忙,因着大姨娘無事,三娘子也恢複了賢惠本性,還知道問顧一昭一聲:“五妹妹回去急得塗些藥在手腕上,免得明日裡手腕疼。”
顧一昭嗯了一聲。
幾人悄悄又各回各院,顧一昭才穿過湖,眼看離煨芋居近了,卻見從□□斜刺裡冒出個丫鬟,“噗通”一聲跪在她跟前:“求五娘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