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房好端端會讓頭等大丫鬟去端飯?”顧一昭提醒四姨娘。
綠依之于大姨娘,就如木蘭于她、當歸于太太,都是一等一的左臂右膀,怎麼可能去幹去竈房裡端飯的小事?
四姨娘“啊”了一聲。
大姨娘這人雖然每天都笑吟吟,但顧一昭總覺得她笑裡帶刀,不是好人,所以顧一昭再提醒四姨娘一句:“我敢打賭那天三娘子和六娘子裝扮必然平平。”
“怎麼會?”四姨娘不信,“我還特意打聽過了,三娘子要穿滿地金石榴紅百褶旋裙,配鮮嫩荷葉綠褙子,六娘子要穿鵝黃配嫩綠的蜀錦襖裙,兩人都是富麗堂皇。”
顧一昭搖搖頭:“若是娘遇到此事,會大張旗鼓讓人人皆知,還是會藏着掖着自己偷偷準備?”
四姨娘想了一下,老實回答:“藏着。”
偷偷打扮女兒,到時候驚豔四座。
她連婢女都不告訴。
“是啊……大姨娘那麼沉穩的一個人,怎麼會把女兒穿什麼嚷嚷得滿府皆知?”
顧一昭很欣慰:“娘能想明白就好。”
她就按照自己意思裝扮,穿得素淨大方就好,梳的也是女童發髻,隻穿金戴銀傳遞“太太愛護庶女”的信号。
這種場合,着裝要符合商務要求。
四姨娘被女兒一番教育,已經不打算湊熱鬧了,隻不過還是好奇:“那個趙家到底有什麼值得大姨娘算計的?”
很快到了設宴的日子。
顧一昭早早起來,裝扮好就和二娘子彙齊,一看兩人穿得都是方便幹活的衣裳,于是相視一笑,開始忙碌。
二娘子吩咐身邊武陵去竈房催菜,青城去監督果品擺放,自己則再次去席間看待客的陳設還有什麼查漏補缺的地方。
顧一昭也忙碌,叫山礬去監督小丫鬟将昨日挑好的花瓶搬運出來給後廚,昨天已将待客用的成套餐具從庫房搬出來,此時還要再次清點交接以防萬一。
惹得崔氏笑話兩個女兒:“前幾天不是都備好了麼,怎得今日又檢查一遍?早知道這麼仔細應當送你們進宮做女官。”
話是這麼說,不過她還是很滿意兩人嚴謹認真:“一下就長大了。”
請客的時間定在晚上,但張氏下午就來拜訪了。
趙同知夫人張氏,皮膚雪白,氣色透着紅潤的血色,身高體壯,胸脯高聳,一看就從不痛經,若是再黑些、去掉身上钗環,隻怕跟鄉村裡那些農婦沒什麼兩樣。是個地母般的人物。
她女兒元風跟她長相相似,大氣明媚,個子要更高些也更瘦些,但還是比江南閨秀大了一号,美眸善睐,面帶笑意,一看就性子活潑。
張氏性子爽利,才見崔氏就笑:“今日可算見着夫人了。”。
之前崔氏水土不服,張氏還特意送了藥材禮品過來。
太太就謝過她,兩人互相給對方女兒贈見面禮,張氏見一水的小娘子們先“哎呀”了一聲:“水蔥般的嫩人,讓我不知道先疼哪個好。”
她送小娘子們一人一個玉石雕刻把件,材質都是和田白玉,雕刻的是不同材質,隻生肖不同,可見是用心準備過的。
連遠在老家的大娘子七娘子、還在吃奶的八娘子和九娘子都有份。
崔氏也給元風送了一對翡翠手镯。
崔氏從前在寶雞陪老爺住過一段日子,張氏又是隴原人士,兩人就說起一些西北的風土人情。
張氏天生好口才,将神秘的西域娓娓道來:關西七衛如何兇悍,占據為城連朝廷的賬都不買;哈密衛送來的蜜瓜又甜又香,常常有胡商運一串車隊,車上都是哈密瓜;西甯衛出産的氈毯又厚又重;西域往來的商隊送來馬、駝、玉、速來蠻石、青金石、把咱石、金剛鑽、梧桐、鐵器、諸禽皮①……
除了商業還有風土人情:“載炎帝神農氏長于姜水”的姜河如今水還流淌着,“東有浴帝九眼泉”,東邊的泉眼倒有幾個幹涸了,她還去在裡面煮過雞蛋。
“暗度陳倉”的陳倉故城還有人居住,沒有想象中的風沙蔽天,而是樹木蔥郁,格外宜居。
這些典故讓太太和小娘子們都聽得目不轉睛。她們還未見過這麼遼闊的世界呢。
在張氏講述中荒蠻野性的西域漸漸在眼前鋪成畫卷,就連家裡服侍左右的仆婦都忍不住豎起耳朵偷聽。
二娘子原本傲氣,不大願意搭理老爺下屬,此時也聽得津津有味。
張氏自己就是個膽大的,愛好遊山玩水之餘,還自己做商隊。
她很坦誠:“老爺當官就那點米糧,兌成銀子還要打折扣,我不沾銅錢,難道要孩兒們喝西北風?”
她的駝隊往西域運送過彩緞、纟甯絲、絹、鈔、桐油等物,再将西域的皮草、寶石、金剛鑽運到内陸,銷售到江南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