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倒是個人物,原本阖家上下當她是個刻意逢迎的下官女眷,沒想到不卑不亢,說起那些遙遠西域的風土人情時她鮮活的生命力,像一股烈風,讓死水一般的後宅耳目一新。
太太一開始還端着,可到後來跟張氏攜手并坐,頗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兩人互換了閨名,居然都喚作景宜,
太太已被她感染,跟着感慨:“閨名相同命卻不同,我就不似你灑脫。”
“可别這麼說。”張氏拍着她的手,“我可是野丫頭在隴原上長大的,不似夫人是江南女子,琴棋書畫精通。”
等到開席時,張氏驚訝:桌上除了常規的宴客菜,居然還擺了葫蘆頭泡馍、油潑面、蓼花糖這樣的特色。
她就笑:“夫人有心了。”
太太面露小小的自豪:“今日可不是我,是我家女兒二娘子和五娘子準備的菜肴。”
顧一昭自然不敢貪功,笑道:“小五可不敢貪功,這菜肴是二姐準備的,我負責的是旁的。”
“二娘子能幹。”張氏誇獎二娘子,“我記得二娘子是八歲吧,我家風姐兒還比你大一歲,就知道玩,像個猴兒……”
元風不以為意,大大方方笑了笑,顯然是跟母親一樣爽朗的性子。
兩位夫人就說起兒女經:
張氏笑着嗔怪:“我家元風自小就活泛,與她哥哥不同,以前她爹在彬州做官時我忙着操持家世沒空管她,她就漫山遍野得貪玩撒歡,頭上别着狗尾草,衣襟拉起兜了滿滿一兜山莓果,衣裳都染得處處紅紫,水缸大的口口從衣兜裡掏出來,阿彌陀佛……”
“婆母就氣得說相公從小性格内斂文秀,也不知道丫頭學了誰。”
張氏說着說着沖太太俏皮眨眨眼:“我就隻好說,還能随了誰,那肯定是随了我!”
張景宜生性樂觀,就算是尋常人家常見的婆媳矛盾,也能被她這麼四兩拔千斤的化淡。
要是放在别家隻怕又是一場事端,有人會怪婆母陰陽怪氣,有剛烈的會覺得在質疑自己貞潔,可張景宜這裡根本不是事,兩句話就說得婆母啞口無言。
太太也跟着笑,臉上是少有的開心。
張氏也笑:“我家元風太過跳脫,兒子卻自小就文質彬彬,有親戚說我家兒子跟女兒性子轉過來就好,我卻覺得孩子們隻要不作奸犯科怎麼樣性子都好。”
因着說起兒子,張氏就吩咐身邊丫鬟:“你去請了少爺過來,給太太也行個禮。”
太太就笑:“聽說趙大人帶着令郎在外書房與老爺見面,倒要麻煩令郎跑這一趟。”
話是這麼客氣,可絲毫沒說不用來了,反而面露期盼,似乎很想親眼看看這位趙少爺。
顧一昭忽然心中一動,福至心靈:原來太太有意将女兒嫁過去。
她第一反應是:太早了吧!顧曦甯才八歲!
可轉念一想,古代十四五就能出嫁,早點說親也比比皆是,主要是顧家是官宦世家,顧老爺每三年就一個任期,最多在一個地方待六年。這種情況下說親除非是跟老家求助,找親戚故交,不然也多半是在工作地。
如今在江南當官,女兒便也能嫁到富庶的江南,就算夫家搬遷,但能在富庶江南當官的說明也有點靠山。萬一下一個任期被貶谪到巴山蜀水凄涼地,給女兒說親是說給同被貶谪的倒黴官員呢還是給當地的土著世家呢?
都不是很好。
太太待女兒慈愛,才想着早早替她打算吧。
張氏性格爽利,她和元風雖然打扮清爽,沒有過分珠光寶氣,但張氏手腕間一枚金剛石鑲金手鍊、元風發髻間一根簡單的綠檀簪都價值不菲。
之前就聽太太透露過,趙同知祖輩是江南人士,積攢了豐厚家底,比顧家還要多十倍百倍。再加上張氏如此善于經營,家底格外豐厚。
家底豐厚、年少就是秀才、又跟顧家一樣是官宦世家,這麼看來倒也門當戶對。
怪不得大姨娘使絆子,原來在這裡等着呢。
不過顧一昭還是沒太明白,太太親爹是閣老,滿朝廷的才子由着他挑,哪裡就稀罕趙少爺一個小小秀才?
何況顧介甫的官職相當于市長,趙同知是副市長,一般不會把女兒嫁進下屬家吧?
她在這裡困惑,兩位景宜卻更加相談甚歡,兩人引以為知己,張氏還約了太太改日一起學騎馬。
幾個小娘子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不能相信端莊的太太會去翻身上馬。
正聊着,就聽外面通禀:“趙少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