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藏尋思,他可能是想在上封城長住。殷勤地陪他到處找合适的地方,最終選定福雲坊美人橋畔的一間小院。
這院子的幾楹屋舍都積了灰,像是有些時候沒人住,但夭之不要那些幹淨的地,就鐘情此。
他說自己有個癖好,喜歡聽水邊的聲音,小船搖橹的欸乃聲,浣衣的搗砧聲,都能教他心裡安甯。
懷藏自然沒話說,讓他今兒還是住客棧,明兒過來與他一塊兒灑掃。
翌日,披了領墨綠緞銀狐狸毛連帽鬥篷,懷藏帶阿寶到夭之租的小院。這鬥篷,是春蕊早上感受冷了不少,天上又飄雪花,從櫃子裡拿出來給她系的。
進屋子要忙活,懷藏解下來,搭在帕子抹幹淨的衣架上面。
她裡面穿了身暗色束袖男裝,尤其利落,練武幹活都方便。
阿寶看了卻忍不住笑:“春蕊姐姐是不知道你要幹什麼,才給你穿上這一身黑色,這黑衣服沾上灰越顯髒。”
懷藏手拎抹布道:“是我要穿裡面這身,她才給我披了外面那,不管了,怎麼都是髒,管它顯不顯。”
三個人在屋子裡忙碌到了下午。
夭之說隻用打掃一間,其實這房間真不大,費時之所以如此久,是夭之看起來,似乎有點兒潔癖。
擦拭幾案時,他要把縫裡的黑垢都剔出去。
懷藏、阿寶與灰塵共舞了半天,身上或多或少都蹭了一點灰,但讓人吃驚也不知夭之怎麼做到的是——明明他拿雞毛撣子拂拭了屋梁半日,灰塵撲簌簌滿屋的飛,底下的懷藏、阿寶嗆得要到外面去躲一躲,幹這活的人,偏偏身上卻能落得個不染纖塵。
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但可看出這人很愛幹淨。
懷藏想到了南風朱境,那個頑皮像烈陽的少年,他就是有點潔癖。
衣服上不許弄髒半分,出了一身汗必須泡澡,馬鞭裡不能藏垢。
當然,南風朱境也有不講究的時候。抓蟲抱貓不嫌髒,有回她不慎在牆上蹭了一手灰,順手就抹到了南風朱境身上,南風朱境臉皮抽了抽、當做無事。
于是,懷藏很細緻的以潔癖的标準,替夭之清理。
看到她如此,看到夭之也如此,阿寶是先詫異,再自我懷疑,然後放慢速度加入。
他們三人猶如龜速。
打掃完以後,夭之說要請懷藏、阿寶到鮮味樓,吃烤羊肉。
懷藏抱鬥篷在懷裡,替阿寶撣了撣頭上灰,結果是與阿寶互拍,嬉嬉打鬧了番。
跟夭之走到庭院。
外面積了層一指深的雪。牆頭、屋頂、秃樹都戴上了白帽兒,大地終于敷了冬妝。
他們到鮮味樓的下面,忽然懷藏耳尖,聽旁邊有人談起,說雍王的儀仗回城。
頓時,她與夭之推辭說有點事,不吃,要回家去:“過幾日再來找你。”
帶着阿寶,懷藏一陣風地回了西園。
在個山坡,南風明灼與許琳琅在談笑,許琳琅彎下腰,欲要抓地上的白雪,南風明灼扶住她,從地上抓了雪泥,捏成球,交到她手裡。
懷藏瞧着,靠近的步伐不禁放緩,有點怔怔,到南風明灼面前,隻盯着他——
南風明灼轉眸看到懷藏呆怔模樣,輕笑,屈指在她眉心彈了一記:“去了哪裡?”
這一彈指中,有股無言的寵溺,讓懷藏心裡注入了一股力量,她立馬又活了,所有精神氣回到體内。
想要上前歡快地摟住南風明灼的胳膊,可又不願身上髒兮兮的把他衣服也弄髒,懷藏眸光明亮笑道:“你肯定不知道我遇到誰了,知道嘛,夭之在上封城呢,我最近都跟他在一塊兒,你要不要見他?”
“他知道我是什麼人?”南風明灼問。
懷藏搖頭:“沒有,我怎麼會張口閉口跟他說。”
南風明灼笑道:“嗯,以後再說吧,你怎麼灰頭土臉的?”
懷藏輕輕拍打了自己腦袋,看了南風明灼,以及他旁兒的許琳琅、許琳琅身上的他的黑色外披,撒嬌道:“不告訴你,明兒你來我才跟你說,明兒我下廚,你過來吃飯。”
說着,把南風明灼的手搖了搖。
南風明灼笑道:“看你火火熱熱的,那可得拿出渾身手藝。”
“嗯,一言說定!”懷藏歡歡喜喜的,看向許琳琅,颔了下首,又望回南風明灼,轉身就跑了。
然而沒跑出幾步,撞到了迎面撲來的大黑狗,懷藏不怕把四個白弄髒,因為它也很髒,欲要帶四個白到别處去玩,忽然南風明灼叫住她。
“等等,你肩上怎麼有兩個手印?”
懷藏止步,扭頭看了看沒看到,拉過鬥篷看——看到了。
“哦,應該是阿寶抓的吧,要不是夭之?不跟你說,我先走了。”她迫不及待想帶四個白到幹淨的雪地,讓它的梅花踩雪,那很有趣。
“桂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