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懷藏,他與赢諸羨還會是那般,雖然那般不是最好的,可至少赢諸羨時時能在身邊,他心裡舒坦,也不會去想太多不夠圓滿。
當日,他等到了赢諸羨,帶赢諸羨去給懷藏看眼睛。
他已然與赢諸羨說了懷藏是南風明灼的侍妾。
說侍妾是對懷藏以後命運的猜測,他其時看懷藏像丫頭又不像丫頭,橫豎是跟了南風明灼的女人,但身份又并不平等,傻呵呵的,而南風明灼對她并沒怎麼進心的樣子,隻是她眼睛瞎,每每看不到男人那種,對她因為無情而冷漠的眼神。
那種眼神,真的旁觀者清,就是不含感情才特有的冷靜清晰。
夭之還回想過自己與赢諸羨——赢諸羨有沒有以這樣的眼神對自己?
從他們之間生出了感情以後,有肯定是有,不過那都是赢諸羨與他鬧了矛盾,明露在他眼前的,不像懷藏壓根看不見不知道,還每日眉花眼笑。
就是這麼一個别人家的侍妾,赢諸羨見到她居然直愣愣了。
明知别人是個瞎子,起舞不慎撞過來,明明可以避讓開的,但赢諸羨就是沒有避,讓人撲進他的懷裡,還下意識攥住她的手。那一刻,他整個眼裡都是她,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夭之從沒見過那樣失狀的赢諸羨,當時看看懷藏的臉,第一反應是——赢諸羨迷戀于美色,他立即惱怒了,最後走了,心裡是對赢諸羨不斷的辱罵,與無比鄙夷。
明明已然說了是别人的侍妾,别人的侍妾,赢諸羨直着眼死看個什麼?
别人的侍妾,還想要不成?原來赢諸羨是個好美色的惡俗鬼!
這麼多年來,赢諸羨從來沒有定定看他一會兒!當時夭之愈想愈氣,不停地罵着赢諸羨,手裡就發洩着亂削沙果,把沙果想象成了懷藏的臉。
懷藏進屋子來找他,他有那一刹那沖動,想在懷藏臉上血刀子。
那日,他與赢諸羨吵了一架,他在旁兒不停的指責,赢諸羨坐在檐下仿佛一句沒聽進去,隻是在自顧自思索着什麼,忽然一下子發狂了,把他住院中的石頭踢碎了,茶桌掀翻了,累及鹦鹉受傷掉了好多毛。
夭之震驚了,以為是自己說話的效力,想到了那街上不停唠叨,逼人發瘋的長舌婦,那是他最厭煩的一種人,他自己竟然成了那路?他一個堂堂八尺男兒……
憋着一口悶氣,他哼了哼閉上嘴,捧起自己受傷的鹦鹉進屋了。
夜裡,赢諸羨躍到了與南風明灼他們那院子共擁的一堵高牆,想要過去的樣子,夭之從窗戶瞥到,一下滿腦袋的怒火,跟了過去到了牆頭,然而看到赢諸羨靜立在牆頭不動,盯着那亮着燈光的屋子。
那亮着燈光的屋子中,隻聞傳出有沐浴的水聲,有木桶受震磕地發出的聲音,有女子柔弱軟媚一陣一陣的告饒聲,有男子渾濁厚重的喘息說笑聲,在做甚麼不言而喻。
夭之冷笑,赢諸羨退回了院子,進了屋子,他也跟着進了屋子,呵呵冷嘲熱諷:
“怎麼不看完呢,不是想看麼,不是想聽麼,聽了下是什麼感受,你真不要臉,明知道他們入夜可能做什麼,還要過去,就是想要偷聽對吧?你聽了……”
夭之說着時,内心一片心酸,他纏了赢諸羨這麼多年,赢諸羨對他是什麼态度?最後居然看個别人的侍妾看出了神、上了心。
屋子忽然一下暗了,是赢諸羨揭開了燈罩,掌心以肉生生握滅了蠟燭上的火焰。
有縷縷皮肉燒出的焦臭缭繞,與彌漫如水的月輝缱绻糾纏。
赢諸羨的臉容背着夭之,看不出神色,隻有抑制之極又沉重的聲音傳出,不細緻聽難發現裡面有點兒抖,“滾,那翊夭,你給我滾!”
夭之也怒不可遏,“你現在叫我滾,早先怎麼就不叫我滾!是不是終于看到教你心動的人了,就想跟我斷得一幹二淨?你真是不要臉的色胚,她已經有男人了!”
赢諸羨回過頭,月光下的眼睛猩紅,“那不是她男人!”
盯了夭之一會兒,情緒才漸漸平複下點點,“那翊夭,我早就與你說過讓你不要跟着我,今日索性也與你說得明明白白,我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你不要再糾纏,這幾年也夠了,你走吧!”
夭之震驚了淩亂了,這麼多年赢諸羨從沒以如此口吻,認真的讓他走,他手扶住高幾,不可置信:“才見一面,你就迷她到了這個地步?”
赢諸羨斬釘截鐵,“是!她是我這輩子要拿命呵護的人,會捧在手心上珍視寶貝!”
夭之嘶吼起來:“你再給我說一遍!”
赢諸羨看着他輕緩地笑了,眼裡殊無笑意,“看了一眼,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喜歡,你不要再來找我,回你的息國去!”
夭之跑了,到了一個巷子,喘息不上來,嘔了一口血,他伏在牆影中,靜止到了天欲曙,才又回去了。
脾氣性子讓他不肯低頭,可他沒走已經是示弱了,然而面對他回來,赢諸羨依然是那樣,叫他滾。
他沒滾,倔強地坐下沒滾!
當得知懷藏居然半夜走了,赢諸羨又開始發瘋,若不他橫擋推開,與南風明灼恐怕會必死一個。
赢諸羨到處找懷藏,聽一個抱劍的少年、一個頭戴鬥笠的漁翁、一個賣花的小娘子都說,清晨有個戴帷帽很漂亮的少女,穿嫩黃衣裳紅裙子的,縱馬出了西門往北去了。
賣花的小娘子說,那少女自己說要去青州。
赢諸羨沒有多思多猶豫,追馬往青州而去。
夭之跟随赢諸羨,然而赢諸羨再也不理他,不與他說話,冰冰冷冷的,冷得夭之凜凍在了半路。
夭之失魂落魄的,有形無魂一般,他不想回息國,也不想去邕國了,于是就在胤國遊蕩。
這麼遊蕩了一年,居然看到了懷藏,再見懷藏的一刻,夭之是恨不得把她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