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提問讓雲清心裡一沉，不由自主地想起停留在石塔旁的那幾隻空船。她沉默片刻，說道：“船倒是見過，就停留在你們莊内的石塔旁邊……”雲清話音未落，女子和老者均面露喜色，隻是随後随着雲清的話語，兩人突然變了神情。“隻是，那石塔已經傾倒，被一隻魚妖撞塌。”

女子和莊主驚愕、恐懼，後退。莊主全身發抖，四肢像是抽搐了一樣，也說不上話來，嘴皮子不斷抖動着，還眨巴着眼睛，渾濁的眼珠透現出無限的自責，最終将無盡的自責化為言語：“是我害了他們，是老夫的錯。”雲清扶他起身，女子怔在旁邊。雲清于一旁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眼下我已然誅殺那魚妖，算是替他們報了仇。”

女子在一旁泣聲，陷入自責之中，淚水悄然滑落，無聲地訴說着她的悲痛。

雲清隻靜靜立在兩人身旁，見着莊主和女子這般反應，隻能由他們自去消化排解。

一時之間，四下裡一片寂靜，唯有風聲呼嘯，周圍的一切動靜俱可聽聞。

莊主最先緩過神來，氣息由沉重急促逐步轉變為平穩下來，胸膛起伏也漸趨于平緩。他揚袖拭了拭眼淚，繼而擺出長者氣派，安慰在旁顧自傷心自責的女子，歎了口氣，說道：“人死生有命，凡人之力安可改。那魚妖兇猛殘暴，擇人而噬，趙立一行人與它相碰見，也是時運不佳，命數中有此災劫。說到底，我這個莊主也該擔其責，若不是我派他們前往，他們也不會葬身魚腹。”

老者話音剛落，女子連連向後退了幾步，帶着哭腔哽咽道：“這怎麼能怪您老，您把我們帶到這山中來避難，是您有先見之明，救下了我們莊中許多人。實在是山洞存儲餘糧不夠，您才出此下策，派他們去莊中石塔取糧的，這怎麼能怪您？”

兩人一來一回地相互安慰，心情排解舒展不少。待他們的心緒稍微平定，又眼巴巴地瞅着雲清。

雲清腦海中靈光一現，才突然想起一件緊要事來。之前在河裡救下的趙鐵牛，便是這趙家莊人。他還言自己已成家立業，有妻有女，俱在莊内。雲清來前曾讓他停留在一處山丘平地上，離此處不遠，約定找到莊中幸存之人後便帶他回來。臨行前，趙鐵牛祈望雲清能幫他探聽妻女下落，不如趁此刻問詢，說不定能問出些什麼。

當下雲清便朝兩人問道：“不知你們識得趙鐵牛此人麼？”

兩人方才還在嗚泣哽咽，聞得雲清的話，不由自主地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其中女子當先跳了出來，滿臉激動欣喜地問：“鐵牛，仙子當真找到了他嗎？他在哪兒？他還活着嗎？”

莊主止住女子的不斷問詢，語氣明顯不再這麼沉悶，稍稍緩和了一些，道：“小娥，你慢點問，一下問這麼多個問題，讓仙子一個個答。”

“噢，是妾身冒失了，還祈望仙子見諒。”這名叫小娥的女子，急急忙忙行了一個禮，又迫不及待地向雲清解釋道：“鐵牛是妾身之夫，仙子來前妾身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這些日子妾身孤身育女，日憂夜愁，度日如年，生怕從旁人口中聽到不好的風聲。故妾身想問仙子一句，不知鐵牛可還活着麼？”

雲清微微蹙眉，向前踱步走去，擡眼環顧四周。莊主和小娥跟在雲清後面，有不少人從洞裡或帳篷裡小心翼翼探出頭來，疑惑地瞅着雲清這名他們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莊主微微擺了擺手，那雙渾濁的眼睛藏在白眉毛底下，閃爍出淩厲的光芒，探出頭來的衆人見狀，紛紛縮了回去。

雲清并未在意，兩人慢步跟在其後。雲清道：“也算你那夫君趙鐵牛命硬，水淹了幾天，将死不死，尚吊着一口氣。又恰好遇到我，一番調理後，現在已是性命無虞了。”

小娥聽到話的前一半時，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無比，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神情呆滞。直至聽完後一半時，她又欣喜地流出兩行清淚，激動得快要叫出來。她趕忙問道：“不知夫君此刻留在哪兒？”

雲清接過小娥的話茬，說道：“我攜人不便，救了你夫君後，把他留在離莊不遠的一座山丘上。既然如今已然找到你們，我便放心接他回來。我即刻動身，餘下之事，等我回來再言說吧。”

莊主打了個揖首，說道：“那仙子先行離去，我等在此留候。”女子行了一個禮，說道：“仙子慢走，妾身先在此謝過仙子救夫之恩。”雲清稍稍點頭回應，與兩人告辭，動作幹淨利落，施展身法奔下山丘。

雲清離開沒一會兒，餘下的衆人一起朝莊主和小娥湧來，密密麻麻地圍着兩人，叽叽喳喳地說着話，問東問西。莊主見人太多，便拿起往常一莊之主的威嚴，神情肅穆。他清了清嗓子，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衆人瞅見了莊主的動作，會了莊主之意，議論之聲漸漸變小，最終所有人安安靜靜地圍站在一邊，等待着莊主說話。

莊主嚴肅地向圍站着的莊民說道：“方才來的那位仙子，你們也都見着了，她的本領，你們也都瞧見了吧！”衆人齊齊點頭。莊主滿意地點頭，繼續揚聲道：“老夫告訴你們，那位仙子是主家特意派來救我們趙家莊的。她方才離開，是去接趙鐵牛回來。等仙子返回，你們可得謹慎小心些，千萬不可怠慢了她。”莊主囑托好衆人，便離開了人群，自入山洞裡。

小娥又悲又喜，悲在趙立一行人葬身魚腹，失了性命；喜在丈夫得救，内心五味雜陳。她站在原地未動，靜靜地立在坡邊，吹着冷風。圍攏的人群轟然而散，各自作迎接準備去了。

另一邊，雲清沿着原路返回，來到趙鐵牛停留之地。趙鐵牛忽見雲清到來，連忙趨步至雲清身前，做了個揖，滿臉焦急地問道：“仙子，可是找到俺們莊了？”雲清點頭道：“這是自然，你快随我上路吧。”趙鐵牛聽聞，小跑過來，說道：“仙子，我們趕快走吧。”

雲清途中又告訴他莊中剩餘之人的狀況，言明他的妻小娥尚在人世，如今正避難在山丘石洞中，他的女兒趙靈寶與母相随，亦平安無恙。趙鐵牛聽後，心中萦繞的憂愁瞬間消散，化作欣喜與激動。

沒過多久，遠遠便見到避難的山丘緩坡，此刻那裡已聚起烏泱泱的人群。站在山丘上的人群正朝遠方眺望，全神貫注地觀察四周。突然，一道紅芒往這邊疾馳而來，衆人面露欣喜，據莊主所說，這就是主家派來的仙子了。

莊主站在最前方靜候，小娥則回到山洞裡去了。之前，一位素來交好的農婦急匆匆地趕來對她說：“靈寶她娘，你快去看看，靈寶已經睡醒，啼哭了起來，現在正鬧着要母親抱呢！”小娥連忙去洞裡安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