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搭在冷硬的石闆上,無意識地蜷縮了下,江林軒半斂着眼,視線前方的小草随着清風舒展,周圍滿地的月季也盛開得嬌豔,讓人幾乎看不出來這是一片墓地。
父母的臉像一張停留在過去的老照片,随着記憶永遠地凝固了起來,但也在不斷褪色。
江林軒的頭輕輕靠在石碑上。
真諷刺啊,在他因為無法再忍耐這個怪異的世界選擇從樓上跳下終結一切之後,卻被他所厭惡的世界惡作劇般的留在了十六歲。
仿佛他永遠不可能沖破這個怪圈,不管是小時候想要救下父母,還是想要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獲得奢望的“自由”,他都不被允許。
在這個時間線睜眼的那一刻,他還沉浸在急速下墜的失重感裡沒有回過神來,但看着周遭熟悉的環境,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又要重複一次。
他當時坐在研究所裡,一切倒回了七年前。
第一世的他來研究所的目的是為了尋找世界的真相,為了擺脫過去的夢魇,但這次他終于醒過來了,他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這些研究又有什麼意義。
然而他也沒有興趣做出與先前不同的選擇,他隻是麻木地循着既有軌迹,直到“變數”打破了常規,很多東西開始變得不一樣。
腦海裡随之浮現起那個女孩兒明媚的笑容,江林軒不自覺地勾唇,這算不算是給窺破世界的異類的一點憐憫。
流連在這一片的風又靜谧了許久,每當陷入這樣的時刻,他就感覺一切都變得空蕩蕩的虛無缥缈,自己被裹進了密不透風的蠶蛹裡直至窒息。
于是江林軒會習慣性地想念簡橙,因為隻有在她身邊,他才能短暫地與那些灰暗和靜止隔開,感受到“活着”的感覺。
第一次觸動是在什麼時候呢?
就像他對簡橙說的那樣,隻不過可能還要追溯到更早的時候,即使他重生回了研究所工作,在寂靜無人的深夜裡卻總是做着一些模糊的夢境,每當醒來他都迷茫地捂着有力跳動的心髒。
他在找什麼。
江林軒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他隻是不懂這股沖動的來源,但這股沖動甚至能夠支撐着他暫時繼續忍耐現有的無趣,讓他去了南高,還當上了什麼學生會長。
但他一直沒能找到,不過他并不着急,也沒有漫無目的地去尋覓,因為比起去找,他隐隐預感到應該做的是“等待”。
直到他參加完競賽,回到班級裡跟簡橙第一次見面時,他才确定了,原來是這個人。
隻是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有趣,不僅身上好像揣着很多秘密,鬼鬼祟祟地跑來跑去,對方竟然還是一個自己曾經碰見過的人。
時間隔得太久他本不應該記得,隻是那副有些天真莽撞還愛耍小聰明的樣子跟上一世的她如出一轍,所以盡管隻有一面之緣,他還是想起來了。
可惜對方的眼神裡似乎并不認識自己。
在誤會和興趣的多重作用之下,他放任自己的心越走越近,本以為還能在發現錯誤的時候重新掰回原路,他不應該再任性地由着那股莫名其妙的沖動繼續留在這。
但後來連他自己的理性也不受控了。
這樣經曆了這麼多,偏執的他終于打算徹底抛棄前世的一切,讓自己真正開始融入這個世界時,卻又戲劇性地被簡橙發現了他最大的秘密。
他該怎麼辦呢?
江林軒想問問墓地裡沉睡的“父母”,可是想到什麼他又自嘲地笑了。
江林軒的目光平靜地落在石碑上那兩個看起來溫柔親切的父母臉上。
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你們其實根本沒有存在過。
他轉身,垂在身側的手卻像被輕柔地碰了一下。江林軒低頭,看見一片淡粉的月季花瓣被風吹起,正好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走出墓地之後,司機陳叔意外地看着他,從前每年先生夫人的忌日,他都要在這待好幾天,不吃也不喝,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隻有陳叔從看着他長大,每次都非得守在墓地外頭,怕他在裡面出什麼事。
這次他卻提前出來了。
“陳叔,等下先不回家,送我去個地方。”
······
另一邊的簡橙在回到帳篷後,天色已經偏暗,幾個帳篷的人聚在了一起準備晚上的篝火活動。
秦宴原本是和葉嘉瑜她們一起幫忙串等下燒烤要用的肉和蔬菜,但他在去拿剩下的簽子的時候,卻看見簡橙鬼鬼祟祟地躲在帳篷後頭,四下看了眼才往林子深處走。
簡橙快步在樹林裡跑着,方才她看了一圈都沒找到顧汐玥或陸禾明。
在原劇情裡,第一個車的主角是陸禾明,他帶着顧汐玥特地把帳篷紮在離其他人都比較遠的地方,從小溪邊一路弄到樹林深處。
雖然她不确定具體的位置,但原文既然寫了顧汐玥咬着下唇不肯出聲,那肯定離她們集體露營的地方也不會太遠。
天快黑了,簡橙隻能先從營地偷偷溜出來,看看能不能找到顧汐玥她們。
就算顧汐玥不想她插手,簡橙也并沒有真的放心,這段時間陸禾明她們都平靜得像要he大結局了一樣,不知為何她心裡始終很難相信這本書的結局能這麼順遂地結束了。
而且隻有陸禾明的話,或許兩人也不會一直耽誤到第二天。
簡橙打算先找到那兩個人,最壞的情況不過她會正好撞上“現場”被罵兩句,她必須要看到最後一刻才能安心。
然而,一邊跑一邊找人的簡橙,在耳邊的風聲和自己的腳步聲間,還聽到了夾雜在其中的其它聲音。
她突兀地停住,果然後頭跟着的人沒來得及刹住,聲音在寂靜的樹林裡十分明顯。
她警惕地轉過身,看見的卻是不敢跟自己對視的秦宴。
簡橙疑惑地看着他,“你怎麼會在這兒?”
秦宴知道自己被發現了,也不再隐藏,他緩緩走前來,由于追上來的時候時間緊迫他也沒來得及拿紙筆。
他盡量用手勢表示:我看你一個人跑出來,怕你有事。
令他意外的是簡橙竟然一下子看懂了自己的意思。
“我沒事,你回去吧。”
簡橙說完就要走,卻被秦宴拉住了手。
簡橙在感受到那股觸感的第一時間,反應激烈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秦宴怔在原地,眼底滿是來不及遮掩的受傷。
簡橙頓時有些尴尬起來,自從她知道秦宴喜歡自己之後,她根本沒辦法說服自己像之前那樣跟他正常相處。
她試着找補,用開玩笑的語氣道:“我手上有泥巴,怕弄髒你的手······我真的沒事,你不要跟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