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點點頭：“是的，隻有一個倉庫。”

倉庫被關着，巨大的卷簾門，隻有倉庫管理員才有控制器，也因此，司機每次來都需要事先聯系他們。

“還有别的門嗎？”

望潮問。

“有，倉庫的另一邊是員工通道，有個更小的鐵門。他們平時準備就從那個門進出。”

望潮：“帶我過去。”

司機面露猶豫：“這個……”

他從未往那邊走過，每次卸貨都從後門進，突然帶陌生人過去，一定會引起懷疑的。司機小心翼翼道：“先生……要不再等等？我馬上聯系其他人？”

權衡之下，望潮還是決定不打草驚蛇。

司機聯系了自己的上級，說明情況後，對面吩咐道：“你等着，我問問。”

隔着大倉庫，活動室内的麗莎挂斷通訊，憤憤抱怨道：“托米和李這兩個家夥到底在幹什麼？今晚的銷毀素材也沒準備，跑的無影無蹤，越好的送貨也忘了，司機還在後門等着——奧夫又要我去找他！”

除了托米和李，隻有奧夫能開關門。奧夫剛剛打來電話，讓她去辦公室拿倉庫前門鑰匙，手動按下倉庫内部控制器，幫司機開門，并替代那兩個家夥選取銷毀素材。

這個色鬼，要不是看在工作的份上，她才不受這份氣！

麗莎抱怨着，來到奧夫辦公室，忍受其在肩膀上下滑動的手，出了辦公室才松了口氣。

她扭頭，看着辦公室，又忍不住抱怨那個奇奇怪怪的黑衛衣。

會場工作人員衆多，她也沒認識全，不知道那個家夥到底是誰，下次要是再碰見，一定好好罵一頓！

不過，這也隻是她心裡口嗨，真要遇到了，她也隻會冷面說上兩句無關緊要的抱怨，傷不到任何人，回家還内耗。

麗莎将鑰匙插入鎖孔，解開鎖鍊，和同事一起費力推開門。

伴随着吱呀聲，灰塵與機油氣味撲面而來。

燈光照亮倉庫一角，但這一角也足夠駭人。密密麻麻的手指與無數雙睜開的無神眼睛，仿生白骨從斷臂面延展，和人類毫無區别甚至更好看的臉漂浮在黑暗中。

麗莎厭惡地移開視線，摸索着靠牆燈光開關。

啪的一聲，燈光打開，冷冷照亮仿生人堆，反射出不屬于人類的質感。

同事搬運挑選地上仿生人，麗莎按下後門控制器，伴随着嘩啦聲，卷簾門逐漸上卷，露出了停在門口的大貨車與司機。

她忍不住多看了高個卷毛一眼，雖然外形看上去吊兒郎當，手長腿長，黑色卷發淩亂，可面無表情的臉竟意外有吸引力，尤其是那雙藍眼睛，像雨後水洗過的天空。

望潮環顧四周，焦急尋找艾拉蹤迹。

司機的上一趟旅程是在昨天中午，他還記得昨天把仿生人倒在哪兒。然而，肉眼可見的地方，沒有一個仿生人像艾拉，望潮繞過屍體堆，緊張掃過推車裡的仿生人，見沒有艾拉，他才松了一口氣，扒拉起仿生人堆。

司機上了車，手動操縱，開到合适位置，開啟車門，車廂傾斜，又一批仿生人嘩的堆疊，手臂碰着手臂，大腿碰着大腿，不同的衣服，不同的性别，但最終都将被粉碎。

在車輛傾倒仿生人的巨大聲響掩護下，望潮使勁翻找。

他抓起最外層仿生人的手臂，用力就是往外拽，見不是艾拉，松手就扔在地上。在他身邊，一個又一個仿生人扭曲癱在地上，睜着眼睛，仿佛無聲凝視。

沒有。

沒有。

還是沒有！

——艾拉，你究竟在哪兒！？

望潮的手上沾滿仿生人藍血，他已經把那堆仿生人翻了一半，可還是什麼都沒有，怎麼回事？難道艾拉不在這？或者說……在昨天，她就被銷毀了！？

想到這個可能，望潮的手頓住了。

不，不可能。

明明前天兩人還在鬥嘴，怎麼一轉眼，她就消失了？

望潮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對。

艾拉一定還在下面。

隻是他還沒挖到！

望潮抖着手，繼續奮力扒拉，指尖被鋒利骨片劃破，紅色鮮血沾染在仿生皮膚上，染紅了蒼白仿生骨骼，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痛。

司機驚奇地望着這個家夥，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為一個仿生人這樣努力。

不知挖了多長時間，望潮滿手鮮血，藍的紅的混合在一起，染成了漂亮濃豔的油畫，看着屍體堆底部的銀色斷發和破損連衣裙，他愣住了。

這是……艾拉的東西！

長裙有隐藏的口袋，艾拉曾經和他炫耀過，說這條裙子特别便利，外出都不用帶包。

脫力的手對不準口袋，望潮跪在地上，試了好幾次，才掏出口袋裡的東西。

紙巾，化妝品，還有日記。

艾拉期待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少女，就像童話裡想要變成人的匹諾曹。她模仿着社交媒體上的人類少女，認識好多朋友，學着打扮自己，當然，她還寫日記，這種最能體現人類創造性的東西，每天随身帶着，有空就記下一筆，藏着掖着不讓人看。

手掌大的日記本，望潮第一次翻開，就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望潮大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

迎面就是痛罵，明明應該生氣，可望潮卻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來。

下一秒，不知從何而來的水滴從天而降，猛地砸在地上，稀釋了一小攤藍色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