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潮!”
仿生人的聲音還是如此平靜。
男人的腳步驟然停頓,幾乎是下意識扭頭,像是意識到不對,又硬生生止住了轉過一半的身體,停頓的腳步繼續,步履不停。
在仿生人看不到的正面,他微微揚起唇角——
魚上鈎了。
男人回過頭,眉頭蹙着,眼神不悅,他雙手插兜,藏在昏暗牆角陰影下,一字一句:“我真的不是望潮。我叫萊恩。”
仿生人向前逼近一步,他比男人矮上半個腦袋,然而面無表情的面具臉卻更有壓迫感:“你不用再否認。”
他說:“我知道你來這兒的目的。”
男人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片刻後如雲開雪霁,僵硬的眉眼頓時生動,他慢慢笑了起來:“那麼……你是來邀請我的嗎?”
這次見面是望潮精心安排的結果。越獄之後,在馬修的幫助下,望潮隐藏身份,來到了吉莫斯州。在這兒待了兩個月,确定有ER組織的分部後,馬修向小鎮居民推送千裡之外克裡蘭市的越獄新聞。
配合馬修行動,望潮營造推崇仿生人反抗組織的人設。
現在,收獲的時刻到了。
"是的。"
仿生人平靜道:“請和我來了。”
“現在?”
望潮挑眉:“這麼晚了,家裡還有人等着我呢。”
“這次隻是見面,一小時内應該能結束。另外,你是指莉茲在等你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她也能加入。”
“讓她加入?”
望潮搖了搖頭,笑道:“她不過是個小孩兒,還是算了,你們别算計她了——走吧,我得早點回去。”
仿生人帶着望潮穿過黑暗小巷,繞過人多眼雜的熱鬧街道,走向仿生人工廠宿舍。這是工廠老闆建立的,仿生人工廠遍布全州,每家工廠都配備仿生人宿舍,而人類員工提供住宿費。
門上的設備掃描仿生人内置編号,到望潮時,門上傳來人聲:“萊恩先生,請您看着屏幕。”
光線射向眼球,瞳孔反射性收縮,瞳孔反射信息被系統記錄,咔的一聲,門開了。
帶領他的仿生人叫克維爾,而門後等了兩人許久的仿生人,則叫柳常春。
在鎮上來了陌生人時,仿生人們便啟動了調查。
望潮遮遮掩掩的身份被扒得一幹二淨。
仿生人将他在這個世界留下過的所有痕迹存入電子腦,抽絲剝繭般,尋找着線索與邏輯漏洞。
他們梳理出了望潮的背景,也找到了他願意加入仿生人反抗組織的理由。
2123年,望潮出生。在他九歲與父母旅行時,自動駕駛車輛因故失控,撞上橋墩墜河,在死亡前,望潮父母砸碎了車窗,推着年幼的望潮從車中逃離。
拉斯奧托公司壓下了這件事,賠償金被親屬瓜分,望潮在親戚家輾轉一年,偷了錢,逃到科陸州,用錢賄賂政府福利院管理者,給了自己一個新的幹淨的身份。這時他十一歲。
十三歲那年,望潮升入了古麗尼市的公立中學,他天天逃課,在賭場打工,遇見了母親高中時的舊友,陳安。直到這時,陳安才知道望潮在親戚家的遭遇,她成為了望潮的監護人,也帶着他進入量子咨詢行業。
這樣的經曆容易造就反社會分子,許多人類反抗軍成員的背景都與他相似,不過,更能說服仿生人讓望潮加入的,是那樁十年前的流水案。
這次事件被稱作流水案,不止因為起因是洗錢,地下黑拳的錢如流水般湧動,更是因為媒體上那駭人的圖片,遍地殘肢斷臂,仿生人的藍血與人類的紅血,在八角籠中流淌彙聚。
十年前,陳氏量子接到了來自□□的調查任務,要求追查一名竊取了五百萬賭資的小賊。
竊賊通過仿生人地下黑拳洗錢,而好巧不巧,這家地下黑拳場是雇主老對手的地盤,陳氏量子任務升級,一路将這家地下黑拳場捅到明面,政府不得不出面處理,□□之間潛藏已久的矛盾驟然爆發!
望潮潛入地下黑拳場時,認識了一名仿生人,在黑拳場即将被關閉,仿生人将被銷毀前,明明已經結束任務的他,卻要再摻和一腳,再次前往黑拳場,竟要帶着那個仿生人跑路!
但結局卻不美好,逃跑途中,兩人被打手圍困,身中數槍,墜入P液儲存罐,仿生人死亡,望潮重傷。
——如果在十年前,望潮願意冒險回到地下黑拳,企圖救下遍體鱗傷的仿生人,那麼如今,他或許也會願意為仿生人逃亡冒險,加入ER組織,反對虛僞的人類!
而之後的事也無破綻——意外身亡的孩子,妻子自殺,接連購買的一大一小仿生人。
樓下便利店的員工和店長說,雖然平日裡吊兒郎當,但艾拉失蹤那天,望潮就像是她真正的親人。租房的房東說,望潮會為了艾拉付出足夠的代價。
在KA黨出事之前,望潮與叫艾拉的仿生人曾前往古麗尼市的樂園,購買親子票,前台售票員證明了這一點。艾拉出事時,他前往警局找人,也聲稱艾拉是他的女兒!
種種的一切都表明,人類望潮,願意真誠幫助仿生人。
——就像他們的老大一樣。
柳常春領着望潮穿過走廊,兩側是一扇扇與尋常人家無異的房門,雖然稱作仿生人宿舍,可這些宿舍更像是在模拟城市居民樓。
走廊盡頭的大房間是會議室,推開門,數道視線齊刷刷看向望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