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璋吊兒郎當地勾起唇角，将餘下蛋筒吃進口中，“嚼嚼嚼”盯着銀砂不回答。

忽地一陣風卷到耳邊，帶來“叮叮當當”金屬碰撞的聲音。這動靜就像來自午夜的噩夢，令玉璋和銀砂不約而同地轉向響動飄來的方向。

“是角鈴……”銀砂的低喃被風絲飄走。

玉璋蹙着眉遙望辰星遊樂場半空——無冬曆夏勤奮的跟007牛馬常年旋轉的摩天輪，當下終于累死停轉了。

不，不對勁。

牛馬是前赴後繼的永動機，怎麼可能說死就死。

玉璋三步并作兩步穿過斑馬線向遊樂場邁進，銀砂大步跟上，他與“嘀嘀”按喇叭的司機互瞪瞪赢收回視線時，餘光瞥見摩天輪上空劃過一抹類似彩虹的光，再定睛一瞧，又消失了。

辰星是戈德曼集團的免費遊樂場，沒有售票處。

站在林蔭路入口向裡看，拎着小馬紮、帶着各色太陽帽“張家長李家短”的中年家長們三五人團成一堆堆兒地聊天，家養的吞金獸你追我趕地到處亂竄，貌似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不過玉璋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仰頭瞧着“樹冠避羞”的綠蔭，平時那些不知道什麼叫客套到處扒拉人要堅果的小松鼠，和叽叽喳喳擾人清夢的鳥雀去哪兒了。

“這裡水汽好重。”銀砂吸了吸鼻子，“涼快。”

“公園裡園林噴灌噴頭春夏經常轉，水汽重很正常。”玉璋嘴上這麼說腳下卻沒停，“走，帶你去坐摩天輪。”

摩天輪。

再次聽到這個詞，銀砂仿佛又看見那個剛剛住進他培養倉的Alpha小少年半夜驚醒，滿懷希望地憧憬未來：“銀砂，總有一天我們會逃出去，到時候我帶你去坐摩天輪。”

“快睡吧，”小Omega閉着眼翻身背對天天說莫名其妙話的Alpha，也不感興趣摩天輪是啥，“明天還有訓練。”——逃不出去的，死心吧。

“摩天輪……”三個字在銀砂舌尖轉了無數圈，一股說不出的、就像剛得到名字的那天吃上的第一口面條，味蕾被新鮮滾燙的食物熨帖，肺腑被香甜的熱湯填滿，渾身上下到處暖洋洋的。

【叮咚，我有一個秘密~】

銀砂唇角的笑倏地僵在唇角，擡眼間，玉璋近在咫尺的凝重傳染了他，分不清男童女童的詭異歌聲徘徊在遊樂場。

【悄悄告訴你，歡迎你來到天堂入口~】

“天堂島之歌，雨系……”

僅數步之隔，藍天燦日俨然轉變陰雲細雨，所有娛樂設施都已靜止。家長裡短的家長們化身八音盒子裡的玩偶，坐在旋轉木馬上、站在城堡前、挂在單杠下、守在過山車前方，随着音樂“咔咔咔”機械扭動全身關節跳舞，幹嘎吧嘴地無聲伴唱。

玉璋緩慢眨下眼，低語：“……蜃樓。”

他在公園外看到的場景，應是之前某一天的‘投影’，這才是遊樂場真正的模樣。

【叮咚，有人在按門鈴，是誰在外面，把惡作劇當一種遊戲~】

“該死！”玉璋放下光腦，這裡——坤澤區的市中心竟然沒有信号，就連他的作戰記錄儀都無法聯絡外界，有人控制了這裡的電磁波。

“家長都在這裡，孩子去哪兒了？”銀砂問。

“天、堂、島，野牛的武器能有什麼新意。”玉璋頸後衣物下的藤蔓悄悄探出，迎着細雨抻個‘懶腰’坐在肩頭，他腰後抽出作戰匕首，轉頭望向全市最大鬼屋，譏諷地笑了。

【叮鈴鈴鈴鈴鈴……】

金色角鈴在玉璋撩動鬼屋門簾時，好像給什麼人通風報信般無風自動瘋狂搖晃。

【聽啊，誰在哭泣？】

聲波成精的孩童哭喊伴着抽噎，此起彼伏又極為應景地沖擊玉璋耳膜，與銀砂相視一眼，進入依舊淅淅瀝瀝下着雨的鬼屋。

【看啊，誰在竊竊私語？】

門簾落下，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内，嚎啕大哭的聲音中，仿佛有蚊子在耳邊團建似的竊竊私語，一句接這一句，聽不清這句咬不準那句，鬧得玉璋抓心撓肺，無名火起。

“璋，是你嗎？”伴着銀砂急促地低問，一隻手插進玉璋五指間，冰涼、滑膩、纖細瘦小，玉璋猛地一甩，小女孩的笑聲在耳畔響起，那隻手仿佛膠水粘在手心，沒甩出去，“裝神弄鬼，都新星際時代了，還不知道與時俱進。”

玉璋握緊匕首下劃——【窗外有雙眼睛，它在時刻注視着你~】

幽暗鬼火一閃而過，一雙木讷、呆滞、烏黑沒有瞳光的兒童雙眼與玉璋相對，這一刹，他才發現牽手的并不是預判的氣象武器，隻是一個失了魂的小女孩。

刀刃下落的趨勢猛地一歪，切開雨幕，殺掉他半邊寶石袖口——【叮咚，我在這裡等你，你在等我嗎？】

小女孩的手抽走，火光晃過，視野再度幽暗。

數道小獸般亦步亦趨的、細不可聞的踩水聲飛快靠近，玉璋攥緊匕首，肩膀藤蔓無聲生長下落，他閉目仔細辨認，銀砂在哪裡，為什麼進門就消失了？

【是什麼原因讓你害怕？】

一陣陣雹打芭蕉般“啪啪”地孩童跑跳伴着“嘻嘻哈哈”地笑聲，在銀砂周圍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地繞，将他圈在原地。圈的他殺心如岩漿迸發，圈的他呼吸愈發輕，唇角笑意愈發深，龍鱗彎刀出現在手中。

“殺吧，隻要殺光他們，你就能找到玉璋。”

“殺吧，殺吧！殺光他們，玉璋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