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玉璋就像一隻無所覺的幼崽,攤開毛肚皮坦然地睡着。
一根發絲黏在玉璋臉頰,銀砂伸手去拿,發現他帶着的無菌手套布料纖維粗粝,手一個轉彎放在玉璋枕畔。
銀砂注視玉璋眼尾隐約可見的毛細血管,和時不時微顫的睫毛,他忽然非常強烈地想摧毀玉璋腺體。這個操作其實很簡單,憑借他現在的實力,隻要掌心覆在腺體上方輕輕一按,那象征異能者的淡粉色凸起就會被擊碎,在精心調養三個月,腺體内部傷就會愈合。
雖然這樣做玉璋會恨死他,不過玉璋想知道的過去他也沒法講。虱子多了不仇,恨他一件事是恨,恨他兩件也無妨。
他會盡量活久一點,在死之前實現玉璋所有願望,隻要玉璋能活下去。
“隻要玉璋能活……”這句話蓦地變成魔咒将銀砂死死纏繞,他的手指蜷縮着不受控地覆在玉璋腺體上,有個不知道哪裡傳來的聲音在耳畔喊,“按下去,按啊,按啊!”
銀砂指尖一點點伸展,掌心不能自已地攤平覆在玉璋腺體,那皮膚的溫度毫無防備地穿過無菌手套貼在他掌心,燙的銀砂倏地雙手抱頭、腿腳痙攣地緊貼玉璋病床蹲下。他的視線不知道被什麼模糊,世界變成了一團漿糊。
腦袋裡那道聲音嗤出一聲冷笑:“越活越回旋。你,真不如六年前。”
啊——
銀砂困獸般無聲嘶吼,懦弱地眼淚大顆大顆砸下,怕驚動空中浮沉般吐字不清地悄聲呢喃:“别逼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唉。”伴着一聲歎息,灼熱的大掌落在銀砂頭頂,輕輕地揉了下。
銀砂心髒驟停地睜圓雙眼,愣愣地怕自己聽錯、感覺錯,傻呆呆地坐在原地,一時間沒敢動彈。
“床底有寶啊,還不起來。”一如既往纨绔的聲音,沙啞地派活兒,“哥渴了,倒杯水。”
實實在在的言語拼湊回銀砂破碎的魂,他猛然撲回床上,不管不顧地埋在玉璋脖頸嗷嗷大哭起來,哭聲響亮又委屈,哭得二道門裡剛換上無菌服的九安抱着大熊和諾蘭面面相觑,倆小家夥你看我我看你,都懵了。
“還沒死呐,别号喪。”大哥欠扁的動靜一如往常,“你再哭一會兒,我就隻能喝黃泉水了。”
九安無奈地翻個白眼,屈指敲門:“那個誰,少爺我來看你啦。”
“小蠢蛋,跟誰倆少爺呐。”
玉璋按下床側遙控,轉躺為坐,懶洋洋地撩起眼皮看門口進來的倆人挑剔道:“來看病号你們不帶點兒蒸羊羔蒸鹿尾燒花鴨燒子鵝,拎個熊幹什麼?”
“.…..”九安深呼吸告誡自己别和玉璋一般見識,他這個德行不是一天兩天了,打病号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努力擠出個龇牙咧嘴地笑,回手從諾蘭手裡搶過保溫盒,重重撂在床頭桌上,“吃!”
“在這怎麼吃?”玉璋一溜煙地掃過三隻‘大白’,聞着食盒隐約飄出來的肉香,迫不及待按下呼叫鈴,“出院出院。”
萬千寵愛的脆皮玉處長,剛從ICU醒來就大喊“出院”的事很快報告到鶴雯那邊,鶴雯在配藥室忙得腳不沾地,頭也不擡地一擺手:“瞎胡鬧,出什麼院,給他轉屋。”
訓練有素的軍護們一個指令一個行動地不懼玉處神威,一群人将他壓在床上。玉璋怎麼可能乖乖聽話,倆小笨蛋眼瞅着武力值不行,指望不上。他眼神遞給最有希望的銀砂,奈何銀砂目光一個上劃,出門去按電梯了。
沒轍,最終他還是被押送到六層特需病房。
玉璋百無聊賴地對幾個叛徒翻白眼,不過好在這屋有電視能解悶,倒也還能忍受。
“這雞是夢博士蒸的?”玉璋咬着雞腿肉,“嚼嚼嚼”地問。
Omega夢博士是戈德曼莊園首席醫療官,負責整個主家的健康管理事項,重中之重是給阮淩軒一對一護理心髒。
“這你都吃的出來?”九安是真佩服他的舌頭,“爹爹去中央區開會了,要不然他肯定會親自炖。”
“這很好分辨。”玉璋指着咬到人參苦得眉心一皺的銀砂,“就她會誇張的用這種百年老參。”這回終于不用他啃了,玉璋眼尖瞧到銀砂要吐,連忙幸災樂禍地制止,“吃掉吃掉,别浪費,這個是上好的藥材。”
銀砂很是不信,轉頭看向九安,見弟弟也點頭,隻得咽了,真苦啊。
【……辰星遊樂場号稱擁有富轹洲最頂尖、最純熟、最安全的識别防護系統。那請問安琪拉執行長,針對本次氣象武器襲擊遊樂場,造成近千名孩童與遊客被控制的情況,戈德曼集團作何解釋?】
電視屏幕上,高舉攝像頭與話筒的記者們,就像蒼蠅似的常年圍着戈德曼集團爬圈,可算在氣象武器的幫助下找到一絲裂紋,當即裡三層外三層烏泱烏泱叮過來。
保镖的防護中心,黑色陽傘下。
身穿一身黑色高定禮服裙,未施粉黛隻着紅唇,五官嬌豔如玫瑰,掌管戈德曼家族跨國地産集團與全球消費品闆塊,有着“商海雅典娜”的Omega女子,查理斯·戈德曼的親妹妹安琪拉,右手随意在空中點了下,衆記者立時安靜如雞。
“入侵遊樂場的氣象武器,已被特殊氣象局及時逮捕。
“接下來,辰星遊樂場會關閉半月進行系統升級,以防惡性事件再次發生。戈德曼董事會決定,将全數報銷顧客因此次事件産生的所有醫療費用,并贈送每人價值五千萬古币的辰星超市購物卡作為營養費。
“在這裡我代表戈德曼集團,向各位顧客誠心緻歉。對不起,讓大家受驚了。”安琪拉說完向前邁步,高跟鞋還未踩下石階,保镖以會意開路。
記者們不依不饒地追問:
“安琪拉執行長能解釋下,氣象武器是怎麼通過數道安檢進入遊樂場的嗎?”
“有受害者透露,在氣象武器入侵的第一時間,他們曾想報警求助卻發現園内沒有信号,請問怎麼回事?”
“氣象武器入侵這麼惡劣的事,給年幼的孩童造成這麼大的驚吓,戈德曼集團隻是免費檢查身體就想了事嗎?”
“安琪拉執行長……别走啊……”
玉璋聽着記者尖利地嗓音頓時失去胃口,放下筷子,接過諾蘭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
“這些人怎麼回事兒,什麼叫免費檢查身體了事,姑姑的意思明明是治好為止,他們這是惡意解讀。”九安騎着椅子趴在靠背上,單手指着屏幕憤憤不平。
“這種沒腦子的質疑又不是一回兩回,不用生氣。”玉璋說,“關鍵是那句‘有受害者透露,在氣象武器入園的第一時間報警卻沒有信号。’”
“這句話怎麼了,沒準是那人光腦壞了。”九安摸不着頭緒地問。
玉璋打開光腦播出通訊:“林兵,通知網信部全員加個班。估計馬上就會有媒體用‘笑死,市中心某遊樂場顧客遇襲竟撥不出報警通訊’這種話題造輿論博眼球,毀壞戈德曼集團公信力。”
“giao!”九安聽玉璋一說,随手刷下熱搜,震驚地将光腦屏幕調轉給他看,“哥,你怎麼做到的,這标題簡直一字不差。”
“回回都是這,沒有新意。”玉璋捏了捏鼻梁。
他有預感,毀壞戈德曼集團聲譽隻是第一步。接下來會通過‘戈德曼家主與氣象局上将聯姻’這個老掉牙的橋梁,來打擊特殊氣象局的公信力,讓阮叔叔的國際影響力降低。
維希·薩維奇的最終目的,是讓阮叔叔徹底絕了年年在安理會上提出“禁止生産氣象武器”法案的心。
此次氣象武器襲擊事件,躲在暗處控制電磁波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操縱者。
電磁波?
玉璋忽地蹙下眉,控制電磁波的,會不會和控制電絲人的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