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7
兩個星期沒見,顔爍又比上次見他削瘦了很多,如果說和當初化療時相比,唯一的區别就是他的頭發還在,除此以外,像是大病未愈就從醫院逃出來了一樣萎靡。
顔才的淚流幹了,他從床上下去,向顔爍走去的時候,每一步都沉重地像是腳踝上套了幾十公斤的鐐铐,像個告解的罪人。
但他不是想讓誰赦免他的罪惡,那太可悲了,誰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麼?
就像周書郡說的,剛才那一幕怎麼解釋?周書郡發瘋咬他腺體還标記他,惡語相向後又親吻他,他還手動了同死的殺心,周書郡作為被害者完全不抵抗,誰信呢。
不解釋了。
愛怎麼樣怎麼樣好了。
反正他本來就是個殺人犯,找多少理由都沒有用,在他哥眼裡,他已經手染過人命了,14歲都能創下這種成就,成年了再殺一個人都不算奇怪了,但凡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會把他視作随時爆炸的地雷,就怕他哪天瘋起來報複社會,人人避之不及。
“你……”顔爍艱澀道,“你的腺體在流血,我先幫你包紮一下,可以嗎?”
“那麼小心翼翼的做什麼。”顔才皮笑肉不笑,灰色淺眸黯得宛如黑洞的視界,“哥,你也怕得罪了我,被我報複緻死?”
顔爍用力搖頭:“不是的。”
“怎麼不是,你知道你現在什麼表情嗎。”顔才身上的衣服被撕爛了,上半身幾乎沒有遮擋,狼狽不堪,他逼近顔爍,面目猙獰扭曲,“你在害怕,你怕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這樣的。
不會的,顔爍怎麼會怕我。
可是好安靜啊。顔才的心刹那堕入谷底,他強裝無事地笑了下,“為什麼不說話?”
“………”
“說話啊,你為什麼不說話。”
“………”
“對不起。”
為什麼要對不起?????
顔才的胸膛劇烈地起伏,反手抓住顔爍的前襟将人猛推到牆上,“你什麼意思,你在跟誰道歉?連你也覺得對不起我?好啊,你們都理所當然向着外人把我推出去了還都覺得虧欠我,那誰來還?隻知道對不起我有什麼用!我要的是幾句道歉就能了事的嗎!”
“………”
“從小到大爸媽不把我放在眼裡,在這個家裡我隻把你這個親哥哥當一家人,明明是同一個媽生出來的,我們兩個人的生活天差地别你有的我都沒有,我原本以為我有你就夠了你不管怎麼樣都站在我這邊,但我還是沒底氣,沒把這件事情好好告訴你就是怕你後悔,後悔對我示好,後悔有我這個弟弟!”
“………”
“但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自從他來到這個家,我還不如一個人住在燕汀的時候,我至少還能毫無顧忌地吃頓飽飯,我一個人生活比跟你們住在一起自在太多了。我那時候還癡心妄想,以為搬到家裡了我也能過上正常的生活了,可偏偏經曆過那種事,都戴着有色眼鏡看我,你還讓我眼睜睜的看着你和他越走越近,你是唯一不知情的那個,但卻是傷我最深的,就算天天住一起最多餘的還是我!我的存在,到底算什麼東西!我在這礙你們的眼,打擾你們談戀愛,爸媽他們還邊處處自以為是地替我操心,邊把我排擠在外是想怎麼樣?”
“……對不起。”
“你一個人,占了所有我想要的……我有時候真的好羨慕你,為什麼你能輕而易舉地過上我想要的生活,而我在哪都是個讨人嫌的,知道我留過案底的就沒有把我當正常人看待的,你們都一樣……”
“……對不起。”
“你這種态度,讓我以後怎麼面對你。”
“………”
顔爍甚至都沒有正眼看他,顔才感覺心都傷透了,他以為顔爍跟其他人不一樣的,結果到頭來他的防備是對的,就應該瞞着,瞞到死都不要再告訴給任何人,沒有意義的,這世上哪有什麼感同身受,希望别人能理解自己就是這世上最愚蠢最可笑的想法。
房間被占了,那裡邊全是周書郡的信息素和其他處處讓他不适的味道,回不去了,這房間以外,還有那個死靈台。
顔才好似突然找到了支點,他松開顔爍,緩緩走到那個靈台前,拿起遺照就狠狠摔碎外框和玻璃,再把那張黑白照撕成碎片,緊接着一拳一拳把木頭櫃台砸得稀巴爛,砸到手流血了都當作沒看見,像是沒痛覺。
他現在不怕血了。
可他想救的人,成了欺負他的幫兇。
現在家裡沒人攔着他,也不會上什麼家法,顔才發洩完,肚子更餓了,餓得想吐都沒東西吐,撐着地面起身去廚房,鎖着門在裡面開火下了碗半生不熟的面。
吃了幾口又突然焦慮上火,倒了也吐了,可醫生說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要格外注意脾胃的健康,一日三餐不可少,再不吃,任由病情惡化下去,家裡沒錢給他治。
要不是有周書郡資助,顔爍的醫藥費說不定能拖到現在還付不全。
換做他不一樣了,沒有人會為了他傾盡所有到處借錢的,他得活生生病死。
顔才不理解,他有父母,但活得牲畜不如。這說法是有根據的,他聽賣魚的叔說,他表妹寵物生病了,哪怕不是多富裕的家庭,它的主人都會砸鍋賣鐵救它,即便還是沒救回來,它的主人也不計較這筆錢值不值。
這裡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顔爍擰了擰眉心,眼下盡是厚重的疲倦,進了顔才的房間去看周書郡,周書郡聽到他們吵架一直沒出聲,曲起一條腿坐在床上,瞥見他來,便很自然地向他伸出手,聲音低啞:“顔爍,去哪兒了?還瞞着我。”
“……”顔爍格外的沉默,他默不作聲地蹲下身背對他,說道:“回我們房間。”
周書郡頭腦還昏沉着,當他被顔爍背起時,才看清顔爍哭了,第一次哭得這麼無聲無息,也沒有撒嬌求安慰,一聲不吭地背他到房間再輕手輕腳放床上。
他剛想說點什麼,比如解釋下為什麼他會在顔才房間,為什麼和顔才……
“抽屜裡有抑制劑。“
顔爍起身離開,關上門。
“等等!”周書郡喊得太急躁,嗓子火辣辣地疼,這次的易感期因為顔才的依蘭花信息素招惹得更猛烈,他體内湧動着一團火焰,急需有人給予他能澆熄的水。
他咳嗽了幾聲,挽留的話還沒說出口,顔爍折返回來了,雙手要攙扶他起身,他去接,緊緊摟住顔爍,汲取他身上清冷的茉莉花香,一遍遍地重複:“我好想你。”
顔爍沒有說話,一味地回抱,久了身體開始往下沉,周書郡來不及撈他,他便腿軟了跪在地上,雙肩聳動,痛哭不止。
周書郡這才覺察事情的嚴重性,為了表達愧疚,他也跪在地上,乞求他的原諒,“别這樣顔爍,我錯了對不起,我沒忍住信息素相吸的沖動犯下大錯,我不是故意的,我會跟顔才道歉的,但我知道我最對不起的是你,如果你在我身邊安撫我,我一定不會找他的,我也沒想到這次易感期那麼嚴重,這是不受我控制的,求你原諒我好嗎?不要哭。”
可是顔爍哭了好久,周書郡跪在地上說了好多話,顔爍都沒有絲毫的動容,他開始感到絕望和害怕,他怕失去眼前的愛人。
因為怕他跪久了膝蓋會疼,周書郡撐着最後一絲力氣抱他在懷,讓他全身的重量挂在身上,胳膊酸得肌肉骨頭疼也不放開。
顔爍還是愛他的,他沒有掙紮,隻是靠在他的肩膀小聲哭泣,手覆在他後腦勺揉着他的頭發。周書郡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好像不是因為他标記了顔才難過,還有其他的。
“爍爍,你這段時間去哪裡了可以跟我說說嗎?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周書郡說話時鼻音很重,想盡量穩住聲線,“不想和我說也沒關系,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我們現在畢業了,再過不久,就可以一起上大學了,你不在的時候,我幫你填了我們之前約好的那座城市最好的大學,你高三那麼努力學習,一定能考上,要是考不上,我也會想方設法幫你解決。我會給你最好的生活,帶着你去一個隻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你說過,我有你,我就再也不是孤兒了,你是我的愛人,也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再也不用擔驚受怕自己會被抛棄,我也有靠山給我兜底了。”周書郡大汗淋漓,近乎忍到極限了,全身都熱得像被烈火焚燒,他抱緊顔爍渴求着,泣不成聲,“你會……給我很多,很多愛。還作數的……對嗎?”
顔爍沒有回答他,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哭到最後他隻說了一句“我該怎麼辦”。
長時間沒有抑制劑的幫助,周書郡發起了高燒差點暈過去,身體岌岌可危,恍惚間聽到顔爍說了什麼,他耳鳴聽不清楚,就看到顔爍突然離開他跑了出去。
沒有了顔爍的依靠,周書郡倒在地上,但他隐約覺得不太對勁,緊接着在聽到大門開了又關閉的聲響,他的手動了動,摸到了地上的一點一滴的血漬。
不是他,就是顔爍身上的。
他們身上分明都沒有傷,怎麼會有血?
周書郡遲鈍地動了下喉結,有種不詳的恐懼忽然湧上心頭,不敢再多想,緊接着就跟上去,出了門就看見顔爍正往公路跑。
那兩個星期,誰也不知道顔爍究竟經曆了什麼,回來後就像丢了魂,過馬路的時候沒看路況直接橫穿,而周書郡為了救他,出了非常嚴重的車禍,躺在了醫院。
手術結束後,他短暫地醒過,那時候顔爍還在跟醫生溝通他的病情,看到他睜開眼,也還是等醫生走了才過來。
顔爍避開他的傷輕輕抱他,“疼。”
惜字如金到這種地步。
“……為什麼。”
還在生我的氣嗎?
算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周書郡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舍不得移開目光,用盡全身力氣斷斷續續地說:“你、有沒有事?我在家,我看到……你的鼻子,流血,顔爍……你呢,你疼不疼?”
“沒事。”顔爍小幅度搖頭,“我沒事。”
“那就好,你沒事……就好。”周書郡聽到他的聲音後,緊繃的神經稍微松懈了一點,他艱難地喘了口氣,“再過幾天,錄取通知就要送來了……我也沒事,不要哭。能替你疼一回,真好,我還、挺高興的。”
眼皮沉重得有點睜不開,但還是看到顔爍的眼睛始終在看他。周書郡微彎眉眼,聲音很輕,問他:“怎麼一直盯着我不說話?“
顔爍眼眶含淚,“我想多看看你。”
“以後,有的是……”周書郡累得合上眼睛,“機會看。”
“……”顔爍輕喚道:“書郡。”
周書郡昏沉得僅剩一絲意識,“嗯?”
“書郡。”
“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