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回到周家,但她的日子并不好過。
隻是這些就不必讓小月亮知道了,她現在隻想安安穩穩睡一覺。
聽着身邊漸漸平緩下來的氣息,燕宜很快沉入睡夢中。
——她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裡,她似乎在一處華美精巧的花園裡,不遠處站着一對年輕男女,正緊緊依偎在一起,甜甜蜜蜜地賞着花。
女子小腹微隆,顯然已經有了身孕。
燕宜沒見過這兩個人,但她聽見路過的丫鬟喊他們二爺和二少夫人,聽見男子滿臉深情地喚她筝兒。
心念一轉,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忽然騰空而起,越飛越高,逐漸看清了整座大宅的全貌,還有大門上高挂的“令國公府”匾額。
那兩個人,就是小月亮說的,令國公府二公子顧源,和他的新歡秦筝筝?
燕宜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夢到他們,但看這架勢,顧源和秦筝筝成親已經有半年多了。
那鄭純筠呢?她又在哪裡?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後,她的意識好像受到指引一般,朝着西北角“飛”了過去,一直到了一個偏遠幽靜,無人經過的小院。
穿牆而過,房間裡被布置成了一處小佛堂。
蒲團上跪着一抹單薄背影,一身素衣,頭上光秃秃的什麼都沒戴。
那背影太瘦了,寬大的衣衫空蕩蕩地挂在身上,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折。
燕宜繞到女子面前,看到一張素白的消瘦面龐。
是鄭純筠。
她伶仃的指節上挂着一串佛珠,随着她低聲念誦經文輕輕轉動着。
燕宜聽了一會兒,辨認出這是超度亡魂的《地藏經》。
佛堂裡香煙缭繞,光線昏暗,隻有幾盞燭火幽幽跳動着,将鄭純筠的影子投在牆上,拉得長長的,越發顯得凄苦而清冷。
燕宜知道她看不見自己,往前又走了幾步,意外看清她發絲間閃過的一抹白。
她不由怔住。
鄭純筠還不到二十歲,嫁進令國公府半年多,就已經被磋磨得生出白發了嗎?
她在這裡過的是什麼日子?
忽然響起敲門聲,一個老嬷嬷的身影投在窗紙上。
“世子夫人,今日的經文念完了嗎?該去老夫人院裡伺候了。”
鄭純筠轉佛珠的動作一停,睜開眼睛。
那雙眼睛裡隻剩古井般的死寂。
“念完了,我這就去。”
她撐着蒲團慢慢起身,擡到一半又踉跄着摔了下去。
燕宜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卻從鄭純筠的身體穿過,隻抓了一團虛幻的空氣。
她隻能眼看着鄭純筠歪倒在地上,眉頭緊蹙,臉色蒼白,似是在極力忍耐痛楚。
門外的老嬷嬷似乎等得不耐煩了,敲門聲音加重,最後索性直接闖了進來,見到鄭純筠倒在地上,反而冷哼。
“世子夫人,不是讓您跪在佛堂給世子誦經祈福嗎,怎的坐在地上偷懶?”
說罷便上前一步,用力拉起鄭純筠的胳膊,蠻橫地将她往外拖,絲毫沒有對主家的尊敬。
鄭純筠吃痛地掙紮,動作太大,裙擺被推搡着堆到腰間。
隔着白色中褲,燕宜都能看見膝蓋處透出的兩團烏青。
也不知道是跪了多少天,跪了多少時辰,才會留下如此深重的印記。
燕宜心底湧上深深的憤怒和悲傷。
她必須要做點什麼……
下一秒,她眼前突然一黑,天色變幻,已經到了夜裡。
令國公府四處點起了燈火,照得樹影朦胧,張牙舞爪地投在影壁牆上。
鄭純筠不知道被帶去了哪裡,燕宜想找到她,隻能漫無目的四下飄蕩。
突然,在花園一處僻靜的假山後面,她看到顧源,和一個獐頭鼠目的年輕男子在說話。
顧源手裡拿着一個小紙包,神情冷漠。
“一會兒我會把藥下在酒裡,等她昏迷之後,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那男子一身錦袍,身份似乎也不低,聞言露出猥瑣的壞笑。
“二表哥放心,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便宜你了。”
顧源嫌棄地瞪他一眼,又仿佛自言自語般:“誰讓我答應了筝兒,今生隻有她一個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