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膺天命,統禦萬方。然迩來方士,妖言惑主,蔽日竊權,緻朝綱頹堕,黎庶憂惶。”
“今有沈氏長胤,忠臣良将,執幹戈以衛社稷,舉義旗而清君側,挽狂瀾于既倒,扶危廈之将傾。”
“特封其為攝政王,行輔國之責,揚忠士之心,封其軍為威勇軍,護國安土。”
勤政殿寬60米有餘,深25米,挑高近十米,恢宏寬闊,這個宣旨的内侍是皇帝的貼身内官,傳習慣了聖旨,聲音嘹亮,在大殿裡激起陣陣回聲。
謝煜偏頭艱難地聽了半天,才聽懂了:
雖然皇帝我相信道士,荒廢朝政,但這都是道士的錯,而且承認自己被逼宮太丢臉了,所以這隻是忠臣勸谏、清君側而已,雖然她沈長胤分走了很多權力,但這都是我自己給的,不是她搶的,我還是那個至高的皇帝。
“衆方士蒙蔽天權,欺君罔上,罪大惡極,賜毒酒,即日行刑。”
既然清君側了,那就得死人,你們這些道士就去死吧。
謝煜看向那群被綁起來的道士,都穿着昂貴精美的道袍,廣袖寬襟,一派方外之人的氣度,可如今一個個都臉色蒼白,驚慌起來。
她看向沈長胤身後,有一個小内侍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是一大壺毒酒和十幾個小杯子。
沈長胤動了動手指,叛軍或者說如今的威勇軍士兵自覺上前将道士押解出來,宮裡的内侍們依次捧了毒酒到道士們面前。
“不可能,陛下最信任我了,陛下絕不可能這樣對我!是你!是你假傳聖旨!”
一個道士忽然瘋狂掙紮起來,想要逃跑,卻依然被按在地上灌了毒酒,十幾息的功夫,便開始口吐白沫,眼角流下鮮血,不過三十息就已經死了,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另一個高壯的道士看到這個場景,神色癫狂,忽然開始笑道:
“老黃啊老黃,陛下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你曾經是陛下最寵信的道人又如何,如今還是成了欺君罔上的方士!”
又轉頭看向沈長胤,怨毒地說:“沈長胤,你當咱們這位陛下是什麼聖君嗎?即便你如今和她談成了合作又怎麼樣,與虎謀皮,你覺得你來日的下場會比我們好嗎?”
“你領兵逼宮,居然真的覺得她會放過你嗎?你隻會比我們死得更慘!”
“我在陰間裡等着你!”
沈長胤面對如此濃烈憎恨的情緒,卻隻是擡了擡嘴角,視線飛快地掠過謝煜,又轉了回來:“本王的安危就不必你操心了。”
“還請魏内官繼續讀吧。”
宣讀聖旨的魏内官神色有些複雜,将視線落在了謝煜身上。
謝煜心覺不好,看見托盤上的毒酒竟然還剩了幾杯,不由得後退了許多步。
聖旨還沒讀完?
二公主的話萦繞在她心頭。
這毒酒,不會真的有她的份吧。
她看着地上黃道士的屍體,那屍體還是溫熱的,這個人卻永遠不會張開眼了,她馬上就要變涼、僵硬、腐爛。
在謝煜将近十八年的人生裡,固然遇到過不少次危險,卻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死亡的威脅,從手指開始,她的全身開始慢慢變涼。
冰涼澄澈的酒液在白玉杯裡,微微搖晃,看起來極為無害,可如果落在她的嘴裡,滑入她的胃裡,她會怎麼樣?
她知道人終有一死,可某種程度上,她覺得自己永遠不會死。
她可以負重跑10公裡,可以做137個引體向上,一年四季從不生病。
她這樣的人也會死嗎?倒在地上,沒有呼吸,漸漸腐爛......
“沈氏長胤,才貌出衆,品行端方,賜婚于朕之三女,永結同心,為通家之好。”
謝煜猛得擡頭。
永結什麼?通家什麼?
永結同心,通家之好。
她要和沈長胤成親了?
成親???!
老皇帝你賣女兒啊!
還是賣給沈長胤,這和毒酒比起來有更好嗎?
在衆目睽睽之下,謝煜非但沒有向前接旨,反而下意識搖頭,又後退了一步。
内侍張嘴,想讓她跪下接旨,卻被沈長胤伸手制止了。
謝煜退,沈長胤就進,一直走到她面前三步遠才停下,雲淡風輕地微笑:“三殿下,往後還請多指教。”
現在謝煜看見沈長胤的微笑就害怕。
明明沒有人打暈她,她還是覺得兩眼一黑。
前途無亮啊。
*
當日深夜,蠟燭明亮的流着淚,沈長胤坐在桌前,垂眸聽着下屬的彙報。
“我們已經拿到北營駐地了,所以現在六營已經從京城南撤出了。”
沈長胤點頭,“記住了,她們給一點東西,我們才能交一點東西。”
下屬:“宮裡面也來消息了,三公主今日一天都困在自己寝宮中,現在已經熄燈安眠了。”
沈長胤:“嗯,你下去吧。”
下屬離開房間,侍女推門而進,将一碗藥放在沈長胤的桌上:“您的安神藥。”
沈長胤看了一眼,一海碗的安神藥像小小的湖泊,她幾不可查的歎了口氣:“放那兒吧。”
侍女按照她的吩咐做了,退出房間,将門關上,隻在路過綠植的時候聞着更濃郁的藥香,放慢了腳步。
已是深夜,房間重新恢複了甯靜,沈長胤沒急着喝藥,拿起桌上的公文,開始一條一條的批複,墨汁落在紙上是無聲的。
她卻在房間裡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為什麼又和她定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