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你确定男主宋雲澤現在就在那家店裡?”
上午十一點,市中心的商場人來人往,凜冽的寒風阻擋不了人們逛街購物的熱情,雖然距離春節還有十來天,但過節的氛圍已然濃郁,連頭頂的巨型LED屏播放的廣告都是紅紅火火喜氣洋洋的。
在一衆打扮fashion的時尚弄潮兒當中,溫初夏依舊穿着她那件平平無奇的黑色羽絨服,水洗牛仔褲看不出來究竟是做舊的還是真的很舊,手裡拿着半截用油紙包裹着沒吃完的油條,在冷風中已經涼掉很久了。
“當然确定。”交流頻道裡傳來粉團子言之鑿鑿的聲音,旋即又變得猶豫:“不過你真的要去提前和他見面?萬一……”
溫初夏把吃剩的冷油條扔進一旁的垃圾桶,拍了拍手:“能有什麼萬一?”
綠燈亮起,溫初夏被人潮裹挾着走上斑馬線,吊兒郎當的語氣有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悠閑:“隻是提前混個臉熟而已,方便以後攻略起來省時省力一點。放心,這種事我熟練的很,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粉團子:“……”
不按套路出牌是什麼很值得驕傲的事嗎???
店内,二層。
“啊——”
被折磨的快要上天的宋雲澤發出一聲痛苦的長歎,整個人擺爛地往後一倒,陷入身後柔軟的皮質單人沙發。
漂染成白金色的短發耙梳向後,露出少年光潔的額頭,以及濃墨重彩到仿佛是用吸飽墨汁的毛筆新畫就的兩撇濃眉,如此強烈的色彩對比,讓他原本就極具沖擊力的眉眼看起來更加深邃奪目。
“姐,你就饒我了吧。”
大概是嫌天花闆的燈光太亮,少年擡起手臂擋在眼睛上,單側的金屬耳釘閃着光,說話時,那段向後彎曲的脖頸中凸出的喉結輕輕滑動。
剛過變聲期的男孩嗓音尚且有些沙啞,愈發顯得他的語氣不耐煩:
“我是真的看不出來你戴哪條項鍊哪對耳環更好看——就不能全買了嗎?”
此話一出,圍在宋念慈周圍的店員們通通眼睛一亮,目光互相碰撞,流露出“這個月業績怕是穩了”的激動光芒。
然而,還沒等副店長吩咐其他人趕緊把上個月新出的頂奢系列給這位上帝全部呈上來,宋念慈就放下了整理項鍊的手,一記鋒利的眼刀直直劈向沙發上的叛逆老弟,順帶斬斷了其餘人天降橫财的夢想。
“我說你這暴發戶的氣質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還全買,當你姐我冤大頭啊?”
“而且來的路上我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今天綁你過來不是為了讓你看我戴着好不好看,是看這些首飾到底适不适合送給林阿姨。”
要不是礙于現在周圍都是外人,宋念慈真想把腰間皮帶抽出來,狠狠抽宋雲澤一頓。
這臭小子,也太不配合了!
宋雲澤正是知道他姐的這個原則,盡管脾氣火爆,但不會在外人面前随便揍小孩,所以依然保持着陷在沙發裡躺屍的姿勢,沒吭聲,一副“怎樣?殺了我?”的消極抵抗态度。
然而消極了不到兩秒,就被逮着領帶扯了起來。
“喂!”
宋雲澤猝不及防,叫了一聲,感覺脖子差點兒被勒斷。
他難受極了,趕緊把領帶扯松開來,用力咽了咽才勉強壓制下咳嗽,眼神忿忿地瞪着宋念慈,可剛想說話,就被搶了話頭——
“要不是看在咱家就你和媽媽見過林阿姨,并且媽媽沒空的份兒上,我才不會帶你過來呢,簡直是給自己找罪受!”
“活該,誰讓你自作自受。”
宋雲澤擰着黑眉,感覺脖子還是難受,于是幹脆把領帶摘掉,又扯開襯衣最上的兩顆扣子,咳了幾聲,這下終于氣順了。
他再次恢複了之前消極抵抗的态度,瓷白色的臉頰微微有些發燙,癟着因咳嗽而變得紅滟滟的唇,委屈地說:“而且你綁我來也沒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選擇性臉盲,一切雌性生物的外貌在我這兒都留不下任何印象。”
“更何況五年前我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見到林阿姨的時候,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是在和她兒子一起打遊戲,真不記得她長啥樣了——不過她兒子長什麼樣我倒記得,要不你給他買套首飾得了。”
“哈,行啊你宋雲澤,為了偷懶連選擇性臉盲都搬出來了。”宋念慈氣笑了,指着自己問:“我也是女的,那請問您還記得我是誰嗎?”
聞言,宋雲澤歪了歪腦袋,眼神瞬間轉變成無比清澈:“對哦,你是誰啊?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宋念慈:“……”
宋雲澤從沙發上站起來,舒展一下筋骨,擡腿就要往樓下走:“抱歉這位陌生的女士,不好意思我先得走了,約了朋友下午一起打台球……”
就要擦肩而過時,宋雲澤再次被他姐掐住命運的後脖頸,然後一巴掌拍回沙發上。
“坐、着。”
宋念慈的态度徹底強硬,不容置噱地說:“晚上我們一家四口要去林阿姨她家吃飯,老爸特别叮囑我,讓我今天白天務必拿根褲腰帶把你栓在身邊,省得到時候又不知道跑哪兒野去了。我沒真用繩子把你拴着你就感恩戴德吧,還想去打台球,你咋不上天呢?!”
逃跑失敗,宋雲澤大為郁悶,整個人蔫兒了下去。
他又陷回了單人沙發裡,跟沒骨頭似的,阖上眼,手臂依舊搭在眼睛上遮擋光線,任憑宋念慈如何叫喚,他都不帶動彈一下。
無聊。
無聊透了。
為什麼女人會喜歡逛街購物這種既無聊又破費的事兒?上趕着給人送錢,還這麼開心?
“诶老弟,你說林阿姨是會更喜歡玉一點兒呢,還是翡翠一點兒呢?媽媽說上次見她的時候,她就戴了對玉镯子……”
拜托,這倆難道不是一個東西嗎?
宋雲澤快煩死了,豎起耳朵,努力尋找着屋子裡的有沒有别的聲音,别的能把他從老姐的唠叨聲裡解救出來的聲音。
沒想到還真有——
“咦?這位小妹妹,你是怎麼上來的?”
他身後不遠處,一名導購在低聲說話:“我們這兒二層是隻有VIP才能進的。”
對方果然是個小女生,音色清清亮亮的,雖然音量壓的比較低,但宋雲澤還是能很輕易地聽到她說的是什麼。
“坐電梯啊。”對方坦誠地回答。
“嗤。”宋雲澤輕輕笑了一下。
這位,搞錯重點了吧。
“不、不是問你上來的方式。”導購有些尴尬,幹笑了兩聲,又重複一遍:“二層是隻對VIP開放的,你……應該不是我們店的VIP吧?”
女生:“我剛才把一層逛了個遍,都沒看到喜歡的,問樓下的工作人員能不能多拿一些款式出來,他又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所以才上來的。”
導購從頭到腳掃她一眼,發現這人衣着十分樸素,雖然長得是挺漂亮,但渾身上下看不出一點兒有錢人的樣子……仔細一聞,好像散發着一股油炸食品的味道???
該不會是那種明明沒錢,但為了發精裝朋友圈裝逼,來店裡隻拍照不買單的女的吧?導購心裡嘀咕。
怪不得一樓的同事不願意伺候,他也最不樂意對付這種人,純屬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抱歉這位小姐。”
導購臉上笑眯眯心裡mmp,重音強調地重複第三遍:“我們這兒隻接待 V I P 客戶,您要是挑不到滿意的商品,可以去别處看看——我看隔壁的地下商場就挺适合你的。”
傻子都能聽出這話裡的輕蔑,女生的語氣瞬間也變的不太好:“非得VIP是吧?”
沒等對方回答或點頭,她就伸手指向旁邊挂了滿滿一牆的包,問:“那我把這面牆買下來,夠成為你們店的VIP嗎?”
躺在沙發上的人倏然睜開眼睛,慢慢坐直身來,扭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