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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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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當晚。

老城區幾乎家家戶戶都亮着燈,萬千的燈火像萬千個溫暖的小月亮,象征着美滿與團圓,倒把天上那個襯的有些孤單。

往日人來人往的商業街在今夜暫時冷清了下來,隻偶爾才會有一兩個人行色匆匆地經過。

沿街商鋪,除了24小時便利店之外,也都處于歇業狀态,唯一一如既往堅守崗位的隻有路燈。

“嗡嗡。”

茶幾上的手機屏幕彈出消息,溫初夏拿起來看後,關掉正在播放無聊小品的電視機,走進卧室,出來時睡衣已經換成了灰色呢子大衣,高領的,讓别人看不出來她裡邊隻穿了件薄内搭。

溫初夏站在門口的全身鏡前,雙腳踩進鞋裡,同時手也沒閑着,把壓在衣領裡的長發全都薅出來,快速紮成側麻花辮。

紮完後,她迅速出了門。

“噔噔噔……”

急促的腳步聲在居民樓又老舊又空蕩的樓梯間回響,将聲控燈逐層點亮,經過有些門戶時,還能聽到裡面傳來的歡聲笑語。

有節奏的腳步聲忽然消失,溫初夏仰頭輕閉上眼,歎了口氣,不知道是在罵自己還是罵别人:“除夕夜,還是這個點兒,隻有神經病才會出門亂晃。”

她停在三樓台階,順着圍欄往外一瞅,發現另一位神經病早已站在樓外那棵秃頭老銀杏旁等待,因為冷,他兩手不停搓動着,舉到嘴邊哈氣,放下手時,目光恰好鎖定了樓裡的自己。

時準今晚穿了件短款的淺色羽絨服,下身是米白長褲,簡約的搭配顯得身材比例特别好,高高瘦瘦的,脖子以上露出的皮膚十分白淨,耳朵卻被夜風吹的通紅,看起來像是裹了層草莓糖霜。

一發現溫初夏,他就立刻大幅度揮動起手臂,甚至還原地蹦了兩下,臉上浮現出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他用口型和她打招呼:

嗨!

“……”

神經病!

溫初夏感覺自己腮幫子硬了。

她沒有停留太久,繼續快步下樓,大步流星直奔時準而去,等走到他面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巴掌拍他胸口上。

“啪!”

力道不大,但羽絨服發出聲音很響。

時準毫無防備,下意識往後仰了仰,一臉懵逼地看着溫初夏,剛想問怎麼了,就見她又拍了兩下,語氣嫌棄:“你是鑽狗洞出來的嗎?身上全是灰。”

時準低頭一看,發現還真是,趕緊轉着圈讓溫初夏幫忙把衣服上的灰拍幹淨,不太好意思地解釋:

“我怕被家裡人發現所以沒走正門,是先從二樓的陽台跳到外面的院子,然後再翻院牆出來的。應該是翻牆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吧……”

“那你一會兒還回去嗎?”溫初夏邊拍邊問。

“回啊,當然得回。”時準舉着手,又往左轉了四十五度,“不過得晚一點,等我家裡人全都睡了再偷摸溜回去。”

溫初夏拍灰的手一頓,本想罵他一句“你說你是不是作”,但目光掃過少年凍的通紅的耳朵和鼻尖,一雙眼睛卻格外水潤明亮,像是裝了星星的玻璃瓶,又把話咽了下去,感覺自己被氣飽了。

偏偏時準這個時候問她:“诶,你吃晚飯沒有?”

“……沒。”

昨晚溫初夏打了一通宵遊戲,打完後直接一覺睡到今天下午五點。

起床後,她懶洋洋地做了會兒家務,又洗了個熱水澡,洗完出來一看時間,已經七點四十了,冰箱裡的食材寥寥無幾,附近的超市又都關了門,所以幹脆選擇不吃。

“就知道你肯定沒吃飯。”

溫初夏不明白時準為什麼要用這種的語氣說出這種句話,笃定中透露着雀躍和一絲傻氣。

我沒吃晚飯你有什麼好高興的?

“所以我晚飯也特意吃的很少,咱們可以一起去吃夜宵。”時準臉上藏着期待。

他注意到昨晚那頓飯溫初夏吃得很拘束,所以想趁此機會彌補一下,再請她吃一頓,就當年夜飯了。

誰知溫初夏聽後愣了半秒,竟然笑起來,彎成新月的眼睛看着他:“這位少爺,你是不是不知道除夕夜幾乎所有門店都要關門啊?咱們現在唯一能吃東西的地方,應該就隻有便利店了。”

時準第一次被溫初夏這麼稱呼,雖然知道她是在嘲諷自己,但心髒卻還是像被針紮了一下,冒出許多令人暈眩的小泡泡,原本冰涼的臉頰也逐漸發燙。

他羞赧地側過臉,弱弱為自己辯解:“我以為至少麥當勞會開着……”

時準說的倒沒錯,但很遺憾,居民樓方圓三公裡範圍内就根本就沒有麥當勞。

十分鐘後,他倆來到附近唯一一家還在營業的711,掃光了店裡所剩不多的關東煮,并排坐在玻璃邊的椅子上,面對着空無一人的大街,悠閑地吃起來。

吃了幾口,溫初夏問時準:“你覺不覺得有點兒鹹?”

時準從小接受到的餐桌禮儀教育之一,就是絕對不能在嘴裡有東西的情況下說話,但此刻,他剛咬下一小口蘿蔔,還沒來得及嚼,就趕緊含糊地回:“嗯,有點兒——你也覺得鹹?”

“不啊,我覺得剛剛好。”溫初夏說,“昨天在你家吃飯的時候,感覺你們一家人口都挺淡的,就猜你大概會覺得鹹。”

昨晚那頓飯是自打溫初夏穿越到這個界面來,吃得最綠色健康的一頓,雖然菜是擺了滿滿一桌,但烹饪方式無非就三樣:清炒、清蒸、清炖。

唯一一道不健康的高熱量食物,炸豬排,下面居然墊了滿滿的蔬菜沙拉,甚至連蘸醬都隻是一小碟刮油的醋。

不愧是醫學世家,飲食習慣健康的令人發指。

要不是今夜能覓食的地方隻有便利店,溫初夏絕對會帶時準去涮火鍋、撸串串,讓他這個打小隻能吃輕油少鹽食物的可憐娃品味一下,什麼才是人間美味。

吃完後離開便利店,出去的時候恰好一陣涼風挂過,溫初夏沒忍住打了個相當抖擻的激靈,身旁的時準立刻無言地看着她,眼神不言而喻。

“我不、冷——”

說這話時,溫初夏的聲音控制不住抖了兩下,導緻她接下來的辯解毫無可信度:“是室内外溫差太大了,一時還沒适應而已。”

時準從頭到腳掃了她一眼,然後冷不丁握住了她的手臂,又在溫初夏反應過來要罵他之前迅速松開,眉心折起,嚴肅地問:“你裡面不會沒穿吧?我都能摸到你的骨頭。”

說完後,時準才發現自己這句話有點兒沒過腦子。

怎麼能問女生有沒有穿衣服呢,簡直跟耍流氓沒區别啊。

“你管我。小的還教訓起大的來了。”

但好在溫初夏并沒有覺得被冒犯,或者隻是礙于面子沒有表現出來。

她輕哼一聲,口嫌體正地抱緊了胳膊,又吸了吸鼻子,和時準并排在寂寥無人的街道上。

所以時準也就沒有提起她隻比自己大了一歲,準确來說,隻比自己早出生九個月的事。

盡管他之前已經提過很多次了,在溫初夏試圖端起姐姐的架子壓制他的時候。但這人每次都把他的話當作耳旁風。

溫初夏對這片兒比時準要熟悉得多,所以時準全程由她帶路,跟着她很随意地想往哪兒走就往哪兒走。

哪怕後來溫初夏也分不清方向了,兩人在一條曲折昏暗的無人小巷裡繞了半天也沒繞出去,他也還是覺得惬意,沒有一點迷路的慌張。

好像隻要她在身邊,總會覺得很安心。

仔細想想确實如此,溫初夏那麼聰明,那麼冷靜,還很獨立,似乎無論什麼困難都難不倒她。

而時準眼中難不倒的神人,此時正一臉無語地盯着路邊幾乎溢出來的黑色垃圾筒,啧了聲,頭疼道:“怎麼又是這個垃圾桶啊,大過年的,我們不會是遇上鬼打牆了吧?”

她從大衣口袋裡拿出前段時間買的二手手機,點開地圖軟件,想要看看究竟該怎麼繞出去,身旁忽然響起一道鐵門被推開的吱呀聲,餘光注意到時準立刻靠她近了些。

什麼情況?有危險?

還沒擡頭,溫初夏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溫初夏?時準??你倆怎麼會在這兒???”

李确抱着個垃圾桶,裡面滿滿當當全是放過的煙花爆竹,穿着棉拖鞋的一雙腳一隻跨到鐵門外,另一隻還在鐵門裡,顯然是被倆人同框出現在這裡的事實震驚到忘記走路了。

“李确?”發現是熟人後,時準剛才緊繃起的神經迅速松懈下來,問:“你住這兒?”

李确點頭:“是啊。”

剩下的那隻腳跨出門。

時準心說難怪,明明李确和自己一個班,卻在很早之前就和溫初夏相熟了。

好羨慕。

李确走到他倆面前,好奇的眼神在他倆之間來回移動,八卦地問:“還沒告訴我你倆為什麼會在這兒呢,今晚可是除夕啊,你倆難道是一起過的年嗎?”

“我、我們……”時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結巴。

他臉快紅透了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溫初夏怕李确誤會,趕緊豪邁地一拍時準的肩膀,把對方拍的一激靈,十分坦誠地說:“我是他幹姐姐,他是我幹弟弟,我倆一起過年,很正常啊。”

聞言,時準側目看着她,很想反駁,但當着李确的面又沒法說出口,隻是嘴唇委屈地動了動。

李确才知道他倆之間居然還有這層關系,震驚之後趕緊請他們進屋坐,說每年過年家裡都隻有自己和爺爺兩個人,挺冷清的,他們來的正好,可以一起熱鬧熱鬧。

溫初夏來李确家借還過四五次書,所以她一點兒不拘謹,和時準一起先進院子再進屋。

屋子裡,李确他爺依舊冠冕堂皇地坐在輪椅上,雙腿蓋着毛毯,樹皮般皺巴巴的一雙手搓着花生皮,搓完後将白嫩的仁往上一抛,努力用嘴去接——

诶,沒接着。

準頭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差。

溫初夏默默呼了口氣。

這小老孩兒,好懸沒閃着脖子。

客廳的電視機正在播放春節聯歡晚會,茶幾上擺了幾盤花生、鹵味和水果,輪椅旁邊是一盆燒得旺旺的炭火。雖然人少,但很溫馨。

從表面上看,李确爺爺完全就是一位雖然腿腳不便,但身殘志堅依舊笑對生活的樂天派形象。

但溫初夏知道這老頭兒究竟有多奇葩。

假瘸老頭兒應該是提前聽見了門外的聲音,所以當看見李确領着溫初夏和時準進來的時候,并沒有表現出驚訝,把花生米從衣領縫裡拿出來塞進嘴裡,然後很自來熟地端詳起時準,問溫初夏:

“大閨女,大過年的不呆在家裡,帶着你弟玩離家出走呢?”

本來時準進來看見李确的爺爺坐在輪椅上,心裡是有些憐憫和同情的,沒想到他一開口就精準打擊到了自己的雷區,本想反駁,但想起剛才溫初夏對李确說的話,更加覺得有口難言。

結果溫初夏笑得十分歡快,拉着時準問老爺子:“爺爺你好眼光啊,你仔細看看,我和他站一起是不是特别像姐弟?”

“你氣質成熟。”老爺子彎腰又抓了一把花生米,笑眯眯地說:“李确和你一樣大,站你旁邊看着也像你弟弟。”

“爺爺你行了啊。”李确沒好氣地打斷他,“我哪點不成熟了?我明明都快熟透了好嗎,今晚的年夜飯可全是我一個人做的。”

老爺子樂呵呵地捋着胡子:“不管怎麼樣,在爺爺眼裡,你永遠都是那個因為分不清襪子左右腳,氣的嗷嗷哭的小孩兒。”

李确:“……”

溫初夏:“哈哈哈。”

時準很暖心地忍住沒笑,目光越過溫初夏看着李确,問:“可襪子不是本來就不分左右腳嗎?”

被提起黑曆史的李确有些不好意思,他放下剛端起的桃汁,解釋說:“确實是不分。但我當時處在秩序期,特别愛鑽牛角尖,為了能區别清楚左右,我每對襪子顔色都不一樣,當時還被同班的小朋友笑話,說我天天襪子都穿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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