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初夏思索了半天,也沒捕捉到一丁點兒頭緒,幹脆問起另一件事來:“我母國的親戚裡,那個深棕色頭發,灰色眼睛,左手戴金戒指的男人,你調查得怎麼樣了?”
“他啊。”周雅宜說,“他的名字叫西奧多,是你所有親戚中和時準走得最近的。我好幾次都見到時準和他在一起,雖然也談不上多親近,但感覺時準對他,好像比對我還要熱情一些。”
“對了,他還是一名巫師,我打聽到時準想讓他給林姨做驅邪的儀式呢,日期好像就是今天。”周雅宜補充道。
“驅什麼?”溫初夏揚起眉,懵逼地問:“她什麼時候中的邪??”
“一直都有吧,隻要一提起時淼就跟失心瘋似的,其實不止時準,我也懷疑林姨是不是中邪了。”
回想起林茵陳對時準仿佛仇人一般的态度,周雅宜龇了龇牙,接着心裡又有些不是滋味,惆怅道:
“從前我一直覺得,林姨是世界上最最溫柔的女性,情緒穩定,對誰都是和顔悅色的。在來到這個鬼地方之前,我從沒見她生過一次氣,哪怕臉紅都沒有,沒想到……”
沒想到她對時淼的執念居然這麼深,甚至到了自欺欺人的地步,明明是已經死去多年的人,她卻硬說是時準把他妹妹藏起來了,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母子倆每次見面,都要以争吵結尾。
本來周雅宜對時準是心懷滿肚子怨氣的,因為如果不是他,大家早就已經回到正常的世界,繼續從前的生活了。
而且更過分的是,他還把李确流放到了遠隔千裡的小島上吃苦,李确又沒惹到他。
可隻要一見到林茵陳和時準劍拔弩張對峙的場面,哪怕身為旁觀者,周雅宜也能切實感受到,時準的心會有多疼。于是,就又不忍心把這一切全都怪罪于他。
溫初夏對此倒是毫不意外。
若要論誰是世界上最了解林茵陳喪女心結的人,時準排第一,時準他爸時澄江排第二,那她就敢排并列第二。
畢竟,溫初夏是親身體會過,林茵陳對于長相酷似時淼的自己是有多麼狂熱,恨不得把她改名換姓,捆在身邊養一輩子的那種。
單就這方面而言,他們母子倆其實挺像的。
當夜。
溫初夏照例還是做夢了。
這段時間思慮太重,煩心事一茬接着一茬,導緻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輕則做夢,中則做噩夢,重則直接失眠,睜眼到天亮。
今晚的情況不算糟,她做了個平淡但又有些可愛的好夢。夢裡,一隻貓蹲在她身邊,用爪子不停輕拍她的手臂,還沖她喵喵直叫——
“喵喵,喵喵,喵喵……”
“淼淼,淼淼,淼淼……”
溫初夏睡得不實,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着的,還是在夢裡,迷迷糊糊把眼皮撐開一條縫,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熟悉又焦急的臉,立刻吓醒了。
她嗖地坐起來,驚恐道:“阿姨,你是怎麼進來的??!”
還把她脖子上的項圈也解開了。
這要是讓時準知道了,不得把他氣瘋啊?
最後遭殃的還是自己。
“什麼阿姨,我是你媽媽啊。”林茵陳用力抱住一臉空白的溫初夏,淚水在這一刻奪眶而出,同屋外的大雨一樣,淅淅瀝瀝落個不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女人的情緒激動到了極點,抽噎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嘔吐出來,一雙柔弱的臂膀化作新的鐵鍊,将溫初夏牢牢鎖在顫抖的懷裡,她立刻就感到了呼吸不暢。
既掙脫不了,又不敢掙脫。
“你一定沒有遠嫁他國,你一定是被時準給藏起來了!淼淼,媽媽終于找到你了,媽媽終于又見到你了,媽媽好想你啊……”林茵陳失聲痛哭,滾燙的淚水劃入溫初夏的衣領。
溫初夏被林茵陳強摟着,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驚疑不定的目光掃過屋裡的其她人。
她們全都作女傭打扮,模樣陌生且老實,被這一場母女相認的感人畫面打動到,紛紛拿出手帕開始抹着眼淚,樣子沒比林茵陳靠譜多少。
就這樣一群人,是怎麼從時準那裡偷到鑰匙,避開盔甲士兵的嚴密巡視,來到這裡的?
不對勁,很不對勁。
溫初夏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反應是,這會不會是時準對她的考驗?
考驗她會不會借機逃走。
果然,短暫痛哭過一陣後,林茵陳就松開溫初夏,抹了抹她臉上并不曾流淌過的淚水,抓住她的手,站起身,急切道:
“快,快跟媽媽走。馬車就停在樓下,媽媽帶你離開這裡,從此以後都不要回來,這樣就沒人會把你藏起來了。”
“不。”溫初夏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往後挪了挪,斷然拒絕:“我不走。”
開玩笑,時準能随時感知到她的方位,哪怕林茵陳把自己帶到天涯海角,時準都能開着導航把她揪出來。
這種情況,誰跑誰傻逼啊。
“你為什麼不走呢?”林茵陳滿臉淚痕來不及擦,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
“因為我根本不是你的女兒。”溫初夏說,“我是鄰國的公主,時準的未婚妻,還有一周我就要和他結婚了。”
“什麼?他要娶你?!”林茵陳一雙美眸瞪得吓人,瞳孔劇烈顫動着,被這一驚世駭俗的消息劈得不輕。
“怪、怪不得時準把你藏了起來,原來、原來他是為了要娶你……這個畜生!居然想娶自己的親妹妹!”
此時此刻,溫初夏真想把“無語”倆字寫臉上。
請問您有選擇性耳聾嗎?
我的第一句話您是一點兒也沒聽進去是吧??
接下來,任憑溫初夏再解釋,再拒絕,再反抗,都沒有用,她使勁渾身解數,還是被林茵陳和一幫女傭強行擄上了馬車。
為了防止她在出城門時大聲尖叫,引起侍衛的懷疑,林茵陳直接扯下同車女傭的圍裙,把她的嘴給堵住,又拿腰帶拴住她的兩隻手。
手法之利落,令人嗔目結舌。
溫初夏:唔唔唔???
怪不得時準這麼喜歡強制愛,原來都是遺傳啊。
基因的力量果然強大。
清晨不到七點,世界還處于将亮未亮的朦胧狀态,又因正在下雨,所以天色比往常這個時候還要更困一些。
一輛其貌不揚的馬車在密雨中急行,馬蹄所到之處,水花飛濺。
腳步聲哒哒,雨水聲嘩嘩,兩相應和,将氣氛繃緊到了極限,仿佛一根即将斷裂的琴弦。
濕潤密集的水霧擠走了氧氣的空間,讓人感到難以呼吸。
溫初夏縮坐在窗邊的位置,眼神穿過搖晃不止的窗簾縫隙,看見她們就快到達城門了,擔憂的同時,心裡又忍不住升起一點期待。
如果林茵陳真的成功把她帶出城去的話,那時準的臉得臭成什麼樣啊哈哈哈哈哈。
可惜自己欣賞不到時準得知消息時的表情。
就在溫初夏嘗試腦補一下時,忽然,馬車之上,天空之下,響起一道嘹亮的龍吟。
熊熊的烈焰從口中噴出,馬兒被吓得立刻刹住車,兩隻前腳在空中撲騰好幾下,又重重落回地面。
雨水被火焰蒸發,四周的霧氣霎時間變得更加濃郁,仿佛進入了迷宮。
一隻蒼白的手拉開轎廂側面的窗簾。
“母親。”時準渾身淋得澆濕,雨水順着烏黑的發絲滑落。
他目光無比冰冷,注視着裡面驚魂未定的林茵陳,平看似平靜的面容下掩藏着滔天怒意。
“您打算把我的未婚妻帶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