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回頭,隻是淡淡道:“計劃已經開始了,停不了。”
“可度朵會死。”
“她不會。”度明瑾終于轉身,眼神恢複銳利模樣,“她有蠱童傍身,五通殺不了她。”
可她看着籍天成的眼睛,他冷漠地看着她,說:“明瑾,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有些東西,比算計更重要。”
她當時不懂。
現在……她依然不懂。
她隻是忽然覺得很累。
***
度明瑾這輩子,從未猶豫過。
可此刻,她站在總部的大廳裡,聽着四周的嘈雜,卻忽然想起度朵小時候的樣子。
那孩子倔強得像她十月,眼神卻比十月更狠,像是天生就帶着不甘和憤怒。
她不能讓度朵死。
想起很多年前,度十月小時候,她曾教她辨認蠱童的戾氣──
“戾氣越深,能力越強,但劫數也越重。”
度十月的戾氣是深綠色,度朵的……是黑色──最深的顔色,最重的劫。
她終于明白,自己這輩子,終究是算錯了兩次。
一次是女兒,一次是孫女。
而她,這次并不是無能為力。
度朵從地宮回來就被派去南溟,也因此她和總部那一幫人大吵一架。
總部議事廳裡,争吵聲幾乎要把雕花穹頂掀翻。
“你們明知道南溟副本是惠詳五通它們設的局,還要讓六門去送死?”度明瑾的聲音像淬了冰。
坐在首座的仰世貴神色平靜:“惠詳是内鬼這件事是次要的,主要的是隻要他們去了,才能引出内鬼,肅清叛徒一緻對外。”
“所以就要用度朵的命?”
“她有蠱童傍身,不會有事。”
度明瑾突然愣住,似乎這句話她曾經也說過,隻不過這一次她要阻止。
度明瑾的手指敲在檀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蠱童?你們當真以為蠱童是無敵的?”
她緩緩起身,深灰色的戾氣在周身流轉,“當年隆山縣,是我的錯,那次度朵來總部,也是我的錯。而現在我反對。”
高層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
坐在最右側的那位簡戈猶豫着開口:“明瑾前輩,這次情況不同......”
“有什麼不同?”度明瑾猛地拍案,茶盞翻倒,深褐色的茶湯灑在桌上,“是不是又要說,這是必要的犧牲?”
她轉身就走,卻在門口被仰世貴攔住。
老友的手按在她肩上,力道大得驚人:“明瑾,”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你還要繼續錯下去?”
度明瑾沒有回答。
她看向窗外——算時間,齊河應該已經到籍天成的隐居處了。
她知道齊河會去求什麼。
她也知道,齊河會死。
——就像度十月一樣。
齊河跪在籍天成的竹樓前,額頭抵着潮濕的木闆。
雨水順着他的脊背流下,在身下積成一小片水窪。
“求您,讓我進南溟副本。”他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籍天成撐着傘站在廊下,眼神複雜:“你知道進去的後果嗎?”
“知道。”
“總部這次不會管死的是誰,他們隻要結果。”
齊河突然笑了,雨水順着他的下巴滴落:“我知道。”
他心裡清楚得很啊,總部的計劃是這次隻要有人死在南溟,他們就能以此為契機,重新劃分勢力範圍,将各方力量進行整合,借機清除惠詳牽連的叛徒,然後堂而皇之地開始全面的地隙戰争。
而度朵,還是赫赫有名的六門、無極門,都不過是總部精心挑選出來的、最完美的導火索罷了。
總部老謀深算,自然也會算到齊河他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定會有所行動,所以他們根本不在乎進去的是誰,隻要有人死在南溟,他們就有了開戰的正當理由,到時候隻需在幕後靜靜等待,坐收漁翁之利就好。
而齊河更知道,自己的死将會徹底點燃度朵心中的恨意,他明白這是蠱童第二劫“至恨骨”的應驗。
他心裡明白,這一去,那便是踏入了黃泉路,再也回不來了。
“至親血”那一劫,度朵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應過了,度明瑾也早就知曉了這三劫根本無法避免,如今“至恨骨”之劫已然臨近,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那既定的、殘酷的命運軌迹前行着。
籍天成沉默了很久很久,在這漫長的沉默裡,隻有那淅淅瀝瀝的雨聲,不斷地填滿了兩人之間那仿佛凝固了的空隙。
直到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鳥啼,打破了這份寂靜,籍天成這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帶着一絲不解與動容:“為什麼?”
齊河聽到這話,緩緩擡起頭來,那濕透了的劉海緊緊貼在額前,水珠不斷地從發梢滾落,可他的眼神卻異常平靜。
他看着籍天成,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度十月死前,我答應過她——會保護度朵。”
那話語裡沒有絲毫的波瀾,卻有着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然,哪怕他心裡清楚,這保護的代價,是自己的性命。
可他從未有過一絲後悔之意,仿佛從答應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