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突然顫抖着指向度朵身後的虛空,嘴角勾起一個孩子般純粹的笑:“但現在...我看到了...她就在...你身後...在對我笑...”
“不準看那邊!你看我!”度朵發瘋似的扳過他的臉,卻摸到一手粘稠的血液──禁術的代價,七竅全部都在流血。
她突然想起最後一次見面時,自己居然在猜疑他,在厭惡他。
“我恨你...”她把他冰冷的頭顱按在胸口,“我恨你們所有人...”
她低頭看着齊河漸漸失去焦距的雙眼,看着他嘴角那抹釋然的微笑,突然意識到──齊叔前半輩子生活在充滿謊言虛情假意的齊家,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竟然用最殘忍的方式,給了她最純粹的真心。
“不要...齊叔...不要...”她徒勞地按壓着他已經停止起伏的胸口,聲音低得像是哀求,“我還沒原諒你...我還沒告訴你...我其實...”
齊河的手突然從半空中垂落,重重砸在海床上。
他最後的表情凝固成一個滿足的微笑,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個在黃泉彼岸等待他的十月。
“啊——!!!”
度朵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哀嚎。
她死死抱住齊河逐漸冰冷的身體,額頭抵在他被血浸透的衣襟上,渾身顫抖得像風中枯葉。
恨意在心髒裡瘋長──恨齊河的隐瞞,恨總部的算計,恨自己最後對他的冷淡,恨這該死的命運!
度朵跪坐在血泊裡,懷中齊河的軀體冰冷,她聽不見遺址崩塌的轟鳴,看不見四周青銅柱墜落的巨石,甚至感覺不到耳後蛇印灼燒般的劇痛。
她隻是死死抱着他,手指嵌入他的衣襟,仿佛這樣就能留住最後一點溫度。
“就這樣吧……”她麻木地想。
海底歸墟在崩裂,地隙的黑暗如潮水般湧來,吞噬着一切,她聽見溟戾的嘶吼,聽見五通瘋狂的笑聲,聽見六門成員在遠處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
可她不想動,也不願動。
“死在這裡就好了。”
她再次低頭看着齊河的臉,嘴角甚至帶着一絲解脫般的笑意,她忽然想起小時候,他帶她去放河燈,燈上寫着“平安喜樂”,她問他:“齊叔,你許了什麼願?”他笑着揉她的頭發,說:“希望小朵永遠别知道。”
現在她終于明白了。
“騙子……”她喉嚨裡滾出低啞的嗚咽,眼淚砸在他已經失去血色的臉上,“你們都是騙子……”
就在她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死亡的那一刻——
“朵朵。”
一道熟悉的聲音輕輕響起。
她猛地擡頭,瞳孔驟然收縮。
度十月就站在她面前。
她的度姨,穿着那件她記憶裡的黑衣,眸子在黑暗中微微閃光,面容溫柔如昔,而齊河——另一個齊河,年輕時的齊河,就站在她身旁,眉眼含笑,像是從未經曆過痛苦。
“度姨……?”度朵的聲音顫抖得不成調。
度十月蹲下身,指尖輕輕撫過她的臉,擦去她的淚水。
“傻孩子,你現在發什麼呆呢?”
“可是……”度朵哽咽着,目光落在齊河身上。
“活着才有希望。”度十月輕聲說,“你要為你走下去,在地宮的時候不是計劃好了嗎?你要去走你認為的路。”
齊河,年輕的齊河,也看着她,嘴角微揚,像是終于釋然。
“朵朵,别讓我們失望。”
度朵想要抓住他們,可她的手指穿過了他們的身影,她眼睜睜看着度十月站起身,和齊河一起轉身,走向黑暗深處。
“等等!度姨!齊叔!”她掙紮着想要追上去,可下一秒——
一股巨浪猛地拍來!
她整個人被掀飛,冰冷的海水灌入鼻腔,意識在劇痛中模糊。
最後的記憶,是度十月回頭看她,嘴唇微動,無聲地說了一句——
“活下去。”
──
“找到了!在這裡!”
模糊的視線裡,她看到封燼的臉,看到他染血的蠻牙匕首,看到他驚恐的眼神,王才休的聲音遠遠傳來:“快!她失溫了!”
有人把她從水裡拖出來,有人用顫抖的手按壓她的胸口,有人在耳邊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可她隻是睜着眼,望着漆黑的天穹,眼淚無聲地流下。
至恨骨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