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在阮珉雪背後展開手,确認吹在掌心的風力變輕。
須臾,阮珉雪壓在臂上的手收回桌面,随意翻起劇本。
這一細節讓柳以童很有成就感。
因為她的存在,那個人的環境舒适了一點點。
哪怕隻有一點點。
本來選桌末的位置,就是想遠遠觀察阮珉雪,結果現在人就坐在自己身邊,反倒比在對面時更不好觀察。
柳以童不知自己這算不算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想法一茬接一茬,自己跟自己吵架,吵半天,又被手邊人淡淡的香氣安撫。
是很淡很淡的柑橘香,清爽宜人,不知是香水還是别的,但總之不是信息素。
柳以童知道阮珉雪的信息素氣味,是香槟玫瑰,帶着奶調的馥郁花香。
現在聞不到了。
不知道是阮珉雪有意抑制,還是那夜的異常隻是偶然。
若是前者,如今兩個月過去,阮珉雪不需要她,也過得很漂亮。
若是後者,那就破天荒謝神明恩,讓她幸運成為在其花心停留的蝶。
隻有她貪食過那抹馥郁。
“……”
神經病!
柳以童回神,又暗罵自己。
她想,她高估了自己。
本以為能完美克制,身體與内心卻總在恍惚之時,冒出各種失控的聯想與回憶。
轉眼,打圈到了阮珉雪的位置,她起身,頗具教養颔首,隻是一低頭的動作,都被人做得很好看。
柳以童舒一口氣,順勢把視線摻進衆人裡,名正言順盯着人看。
在場的都是演員,或多或少練過發聲和台詞,少不了一開口便讓人悅耳的,而阮珉雪開口的聲線,更多是從精神層面的刺激。
如清泉漱玉,如瑤池碎瓊,如玉磬敲冰。
一如其名,是讓人驚歎的珍貴寶玉,讓人慶幸在場,見識本不配見的稀奇。
阮珉雪後來說了什麼,柳以童其實沒聽太清。
她注意力全在阮珉雪側臉線條上,眉眼起落,鼻唇高低,長發垂落,被手攏至肩側,手背凸起的筋骨似秀美川河。
垂頭時,露出的後頸單薄,頸骨微凸,看不到腺體的線條。
那是她本咬過、也吻過的位置。
柳以童貪婪的視線像鳥雀,被阮珉雪無預兆的回頭籠住。
她一怔,陷落對視裡。
一場對視像一場窸窸窣窣的暴雪,她什麼想法也沒有,隻有身體被埋得動彈不得。
“到你了。”阮珉雪笑着提醒她,原來是該她自我介紹了。
“哦。”
開口後,柳以童瞬間冷靜,她沉着起身,阮珉雪交替坐下,錯肩的瞬間,她瞥見,阮珉雪似乎擡手摸了下後頸。
不知是不是那一眼對視,也讓阮珉雪有了感覺。
柳以童介紹姓名角色,簡單謙辭請多指教,模版标準,無功無過。
她坐下時,看似冷靜,身體還緊繃。
感官又肆意湧到身邊人那裡,不歸自己管。
她聽見阮珉雪那傳來短促的氣音,疑似一個笑,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笑,也不确定,阮珉雪是在笑誰。
圍讀會進展順利,在場畢竟是經過“惡魔”考核的演員,對角色和表演的理解都很有幹貨,柳以童不知不覺就在劇本上做了很多筆記。
用她高中時慣用的格式,詳實且清晰,對面大抵也是新人演員的女生遙遙瞥見,還誇她筆記做得好看。
柳以童謙遜回應,而後轉頭偷瞥阮珉雪的劇本。
和她不一樣,阮珉雪沒寫多少字,隻在角色獨白或動作的關鍵詞上打圈,圈得粗細勻稱,顯然不是毛躁一筆畫過,而是執筆在其上一圈一圈反複慢慢碾過的。
前者急于标重點,後者則是記号過程兼顧思考。
柳以童想:她畫圈時,一定想好了要怎麼演。
不像我,字寫了這麼多,該怎麼表演的畫面,腦子裡還是空白。
她果然好厲害。
圍讀會結束時,阮珉雪同張立身一齊往外走,不少演員主動加快腳步上前,經過她身邊,與她熱絡交談。
阮珉雪止步,随和回應,給予所有人一視同仁的溫柔。
柳以童往外走時看到這一幕,想着也過去說聲再見,補上剛才錯過的打招呼。
等上一個演員作别,柳以童插空過去,對阮珉雪點頭,學别人的稱呼:
“阮姐,明天見。”
“明天見。”
阮珉雪給她的回應,與給别人的并無差别,溫柔,并不特殊。
柳以童卻因此滿足,自然走過,沒遲疑,沒停留,潇灑大方,表現良好。
奈何身體走了,聽覺還留在原地。
她聽見阮珉雪似乎和另一人說話:“等一下。”
她腳步沒緩,直到身後人追加:“柳……以、童。”
一字一頓補全她的姓名。
被招魂似的,柳以童身體僵住,她回身,見阮珉雪正直視她,嘴角帶笑。
忐忑之際,她聽見阮珉雪略帶懷疑的試探: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