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人都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重頭再來。
林逸軒有重來的必要,而他許念沒有。
兩年前要不是林逸軒出現,他早就被打死了,即使當時沒死,也被野狗分食了。
他借着林逸軒的照拂,偷活了兩年。
這條命,早就爛透了,要是能在最後發揮點價值,也算死而無憾了。
許念閉着眼,耳邊是強烈跳動的心髒,咚咚咚咚,鮮活的,滾燙的。
兩年前——
“許念,你個賠錢貨,老子供你吃供你喝,就這麼報答我的?”醉意熏天,胡子拉碴的大漢,撿過木條就往許念身上砸。
他踉跄一步,破舊的牆上出現一條抓痕。
拳頭如雨點般襲來,毫無輕重,攢着往死裡打的勁。
許念眼前一片模糊,隻看到腳的殘影,連呼吸都是微弱的,輕飄飄的,随時都會散去。
張開嘴,先嘗到血腥味,“求……求求你,别打了。”
求救聲并沒有讓對方停手,反而是催化劑,點燃大漢體内的暴虐因子。
啪!巴掌重重扇在耳朵上。
嗡。咒罵隔絕于世,世界刹那安靜。
漸漸的,身體變得麻木,感覺不到疼痛,像陷在雲裡,輕飄飄的,暖洋洋的。
許念想,或許已經死了吧。
他被人拖着,恍惚間,他的腳,身體正在消失。
腥臭腐爛的味道直往鼻孔裡鑽,綠頭蒼蠅嗡嗡嗡擾個不停。
比他想象中好點,不是被扔在陰溝裡,也不是海裡被魚類撕分,而被丢在垃圾堆裡。
自生自滅。
天空破開一道口子,灑下來幾滴雨。
洗了個臉,喝飽了水,許念覺得一輩子生活在垃圾堆裡,看起來也不錯。
直到濕黏的觸感傳來。
他睜開眼,看到一個頭。
毛茸茸的,眼睛還會發光。
是一條野狗。
他閉上眼,把命交給上帝,爛命一條,誰要誰拿。
“您好,需要幫助嗎?”
不需要幫助,我已經死了。許念默念。
臉被戳了一下,他聽到對方嘟囔,“好硬,已經暈了嗎?”
随即,有人把手放在鼻間探呼吸,帶着驚喜,“太好了,還有救。”
他被半抱着往前走,走一截歇一截,四肢一會泡在深水裡一會泡在淺水區。
他被搞得很煩,想睜開眼破口大罵,卻連控制自己的力氣都沒有。
再次睜開眼,他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很破,很小,隻有地上的柴火能帶來幾分溫暖,床正對面有一面銅鏡,透過它許念看到自己圍着花花綠綠的床單。
“嬸嬸,他不是流浪漢,是我弟弟。”聽到動靜,許念閉上眼睛裝死。
纖細的手把蛇皮口袋掀開,風直沖沖往床上鑽。
“小孩,别裝睡了,我知道你醒了。”
許念睜開眼,看到了一個清秀的少年。
“我叫林逸軒,你叫什麼?”
“許念。”
林逸軒坐在床旁,盯着傷痕累累的小朋友:“念凄絕秦弦,感深荊賦,相望幾許凝愁。”
“好名字,以後我就叫你念念吧。”林逸軒看到他的唇抿了一下,微卷的睫毛輕輕抖動,“你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
“念念。”
“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念念。”
“要把胡蘿蔔全部吃完哦,挑食的小孩是長不高的哦。”
“念念。”
“以後我來保護你吧。”
“念念。”林逸軒擡手抹掉他眼尾的淚痕:“對不起。”
“軒哥,報警吧,我不怨你。”
林逸軒低着頭,沒回話。
許念手指勾了勾他掌心,笑得慘淡:“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送我個禮物。”
林逸軒愣了一下,“好。”
許念站在陰影處和夜融為一處,空洞且破碎:“陪我一晚吧,就當做……送别了。”
警察來得很快,報警沒幾分鐘,許念坐在車上。
告别他的高中。
告别他的十七歲。
走廊裡圍滿了人,高高在上的嘲諷,假惺惺的鳴不平,亦或是唾棄對他而言都不重要。
他隻看到,獨屬于他的英雄站在人群之外。
朝他無聲道:我等你。
許念在心裡偷偷回應:林逸軒我喜歡你。
非常非常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