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影山飛雄的相遇,實在是稱不上美妙。
那是一個熾熱而又明媚的夏季,那天傍晚難得有魅力的火燒雲。
橙紅色的夕陽将蔚藍的天空染成帶着金色的橘,也将雲層染成帶着暗色的紅。
眼前的河堤倒映着異常美麗的天空,頓時,水天一色,隻有細細一根的水平面将其分割,才讓人分辨出來哪一面是水面,哪一面是天空。
在畫布上落下最後一筆時,有風徐徐吹過,吹動了腳下長到小腿處的草,吹皺了沒有波瀾的水面,将水面上的光芒揉碎,給整個沉靜的畫面巧妙地增添了一抹動感,一絲活力,徹底讓這片河堤活了起來。
我看着面前與真實景象相差無幾的油畫,滿意點點頭。
今天的火燒雲完全值得我扛着畫闆出來采風,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美麗的天空,也是我第一次畫出這麼美麗的夕陽。
這一趟來的真值。
在等顔料風幹的過程中,我将調色盤和畫筆全都放進了塑料袋裡打算回去再清洗。
等所有東西都收拾妥當,我俯身看了看畫布,見上面的顔料還沒有完全幹透,于是用分離夾把它和我帶過來備用的新畫布夾在一起保存。
時間不早,必須要回去了。
小心翼翼地收好畫,我背起畫箱,扛起畫架,踩着草地往更為平坦的馬路走去。
河堤和水泥地邊的野草長得茂盛,踩上去又軟又滑,并不好走,我身上東西又多,所以走得格外謹慎。
就在我要離開草地回到馬路上時,我聽到了一陣很有節奏的腳步聲,以及十分明顯的呼吸聲。
這個時間點會往這片河堤走的人并不多,我下意識擡頭一看,隻看到一個黑色的腦袋正勻速跑過我所在的位置。
也就是在他跑過的那一刹那,我感覺肩膀上扛着的畫架被撞得一歪,直接破壞了我本來就不太平穩的重心,讓我在斜坡上搖搖欲墜。
“!”
我頓時瞪圓了眼睛,不管是肩上扛着的畫架也好,挂在手肘處的畫箱也好,全都飛上了天,與此同時,我整個人也往後倒去,手上的畫布也因為慣性往上脫離……
不行!這可是我站了好幾個小時才畫出來的火燒雲!它絕對不能出事!
我努力伸長手把畫布給撈回來,以一個“上貢”的姿勢拖着畫布,人卻重重倒在地上,并飛速從坡上往下滑走。
匆忙之間,我隻看到那個撞到我的少年微微側頭,露出一雙沒有什麼神采的暗色眼眸,随即便暈頭轉向起來,完全不知西北。
在水泥路上獨自跑步的黑發少年若有所覺地停下腳步。
他剛剛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在某一瞬間也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奇怪白影,可粗略地環顧四周,卻并沒有在附近看到有什麼東西。
……是鳥嗎?
少年沒有多想,他也沒有心思多想,見沒有異樣,他默不作聲地又重新按照自己預定的路線開始跑起來。
我順着長坡一路往下滑,被迫坐了一回大自然滑滑梯,滑了好久才在河邊停下。
這種奇妙的經曆簡直讓我兩眼一黑,整個人癱倒在地上,面向橙紅的美麗夕陽,半天沒起來。
躺了好一會兒,我緩了口氣從草地上坐起來,先是檢查了一下手裡的畫布。
好消息是,備用畫布上沾上了灰塵草屑和泥土,我畫了東西的那個倒是保護的很好。
我也沒事。
——草地上的草又綠又高,厚實得很,讓我滑的十分流暢,而且我今天穿的是長袖,有衣服和草地的雙重保護,我并沒有受傷。
壞消息是,我并不是個喜歡運動的家夥,撈畫闆的時候腰疼,摔在草地上背疼,滑下來的時候屁股疼,我現在就像是九十多歲老奶坐着輪胎玩彩虹滑道一樣,重點到了,人也快散架了。
可惡。
……到底是誰啊!跑那麼快!真沒素質!
我咬牙切齒地拍掉褲子上蹭到的泥土,重新抱着畫布從爬坡回到水泥地上,撿起了自己的畫箱和畫架。
種植着兩排銀杏樹的街道沐浴在橙紅色的夕陽下,嫩綠的樹葉被光芒染上一層暖色,被風一吹,有幾片漱漱落下。
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樣。
在紅溫之中摻雜着幾分蕭瑟。
……
今天真是我的受難日。
在經曆過如此慘痛的意外後,晚上我還要去和我将近四年未見的幼馴染。
我的這兩位童年舊友一個叫月島螢,一個叫山口忠。
因為我的母親和月島螢的媽媽是好姐妹,我很榮幸在自己一歲大的時候抱過剛出生的月島螢。
雖然那個時候我也還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但在成長過程的朝夕相處中,我逐漸習慣了把他當做自己的親弟弟來照顧,對他寵溺頗多。
不過,即使是如此親密的關系,我們還是在我離開宮城,去往東京讀初中那段時間沒了聯系,我給他發的消息石沉大海,他好像一直都在生氣我對這段友情的“背叛”。
反倒是小學期間通過他認識的山口忠還偶爾在聊天,沒有斷了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