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鼓起勇氣把話說出口,卻發現丁依并沒有馬上接話。
她微微歪頭看着小虞,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看到丁依的動作,龍也跟着歪了歪腦袋。
沒有比這樣沉默的注視更讓人尴尬的了。
小虞的視線轉開,臉越來越紅。
好半天,丁依才終于開口:“你……”
才出口一個字,她就被一聲嘹亮的呼喚打斷。
“小丁!小虞!”
來人是老楊。
他拼命沖他倆揮手,另一手拎着一個塑料袋,裡面裝着三盒盒飯。
聽說二人是門口偶然遇到的,老楊點點頭,從自己兜裡掏出了小虞的工作證給他,這是昨晚的出租車上,丁依提前給他保管的。
丁依經手的工作證太多,一般不會注意大家的本名。之前遞證件材料的時候,她也沒有留意過老楊的攝像究竟叫什麼。等小虞戴上工作證時,她專門偷瞄了一眼——
虞仁甄。
“真人魚”,好沒創意的名字。
終于碰頭的三人,找了張休息區的空桌子坐下一起吃飯。
一打開盒飯蓋子,丁依就往嘴裡塞菜,吃得腮幫子鼓鼓囊囊,她今天沒吃早飯,又忙到現在,連之前瞧不上的幹巴盒飯也真香了。
老楊則是一以貫之的胃口好。
隻有小虞,對着盒飯裡的肉餅炖蛋和豆角面露難色,勉強選擇夾起幾粒米意思下。
龍見狀,伸頭好奇地聞了一下盒飯,聞完鼻子直皺,猛地打了個長長的噴嚏。
“阿——嚏!”
一聲響亮的噴嚏,讓丁虞龍三人都瞬間頓住。
老楊也聽到了聲音。他從飯盒裡擡頭,在丁依和小虞間左右回看,心裡納悶這一聲“阿嚏”是誰打的,肯定不是丁依,但也不像小虞。
他的視線看向小虞“空空”的的肩頭——奇怪,總覺得剛剛聲音是從這裡傳來的。
感受到老楊的視線,小虞做作地揉了揉鼻子,正想說點什麼掩飾,突然對面伸出一隻手,啪地一下把他的飯盒給蓋上。
“别吃了。”
丁依的音量不高,語氣卻有些不耐煩。
小虞以為丁依在幫龍掩飾,便順着她的話答應下來:“好的,剛剛我的鼻涕都噴進盒飯裡,這盒确實沒法吃了。”
龍卻察覺到什麼,壓着耳朵縮到小虞的腦袋後面,尾巴也緊緊地盤起來,鼻頭卻輕輕地一聳一聳,好像在嗅聞某種氣味。
老楊問小虞:“那我幫你再去拿一盒盒飯?還是你想吃外賣?”
小虞搖搖頭,表示自己剛剛在外面吃過了,原本也不餓。
聽到小虞這麼說,丁依又忍不住“狙擊”:
“不餓幹嘛開一盒?浪費糧食!”
老楊和小虞轉頭看她,這次,他倆都聽出了丁依話裡隐隐的怒火。
不過,浪費糧食确實不對,聽丁依這麼說,老楊也後知後覺地不好意思起來,她替小虞道了歉,表示下次如果不吃盒飯,自己會提前跟丁依說。
一旁的小虞卻沒說話,這條人魚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丁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楊道完歉,見丁依還是闆着臉用筷子狂戳盒飯裡的肉餅,便撓撓頭,換了個下飯一點的八卦話題:“小丁你聽說了嗎,魏家隆又出幺蛾子,這次他和舞台導演吵起來了。”
雖然這幾天已經聽了無數件魏家隆的“幺蛾子”,但這件事丁依倒還真沒聽說,
她皺了皺眉,本想要正常回應,脫口而出的卻變成:
“多新鮮啊,他這幾天不就是到處吵架嗎?”
說完,對上老楊愣住的眼神,丁依心裡湧上遲來的後悔。
自從剛剛找到龍,她就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好像那股緊張的勁松懈下來後,她反而覺得胸口一直憋着一股無名悶氣,見到誰都有點想發火,像一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不定時炸彈,随時準備開啟怼人模式。
這種狀況讓丁依很不安,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丁依,你今天工作任務很重,而且已經耽誤很多時間了,接下來要專業一點,不要發火。
吃完飯,老楊帶着小虞繼續蹲守練舞房。三人要分開時,小虞突然皺起一張臉,肩膀也怪異地扭起來——原來,他肩上的龍正拿爪子死命掐他。
見丁依的視線轉過來,龍立刻投以委屈巴巴的眼神,一雙晶瑩剔透的藍眼珠裡仿佛馬上要滴出水來。
眼看老楊就要回頭,丁依歎了口氣,伸出一隻手,用口型對龍道:“過來。”
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兩顆淡藍色的小燈泡。
它銜住鈴铛,蹲下前肢,縱身一躍——
下一秒,龇牙咧嘴的人就從小虞變成了丁依。
好家夥,它趴在别人身上時還不覺得,等趴在自己身上時,立馬就有了實感——真是Duang大一條。
她和龍商量:“你能不能還是先變小,呆在我包裡,要是實在不舒服了,你再出來?”
這次龍沒有再耍賴。它點點頭,十分乖巧地答應了,自己變小鑽進了丁依的帆布包裡。
丁依回到拍攝房間時,張銘還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打瞌睡。
她看了看門上貼着的拍攝通告,發現已經被劃掉了三分之一,這些是已經拍完的;又對照了下時間,進度比原計劃延遲了一個小時。
她皺起了眉——怎麼搞的,一下子延遲了這麼多?
丁依一巴掌把張銘拍醒。
“别睡了,把這兒當酒店呢?”
話說出口,丁依又懷疑自己語氣還是太沖,在心底再次和自己強調:專業一點,不要發火。怼怼張銘這種老油條領導就算了,千萬别再怼其他人了。
悠悠醒轉的張銘看到丁依,打了個哈欠道:“你回來啦?”
丁依懷疑地盯着他:“你不會一直在這裡睡覺吧?”
張銘揚了揚眉毛:“當然沒有,我中間還離開吃了個飯,才回來睡覺的。”
聽他這樣說,丁依怼他的話已經沖到了喉嚨口,又被她自己生生咽了下去。
專業一點,不要發火。
張銘接着又道:“你安排得這麼好,流程時間緊密,各方無縫銜接,也沒什麼我發揮的空間。更何況——”他用下巴示意了下房間裡的拍攝現場,“——來了個‘特别’樂意操心的人,就更用不上我了。”
對張銘日常發射的“領導專屬糖衣炮彈”,丁依早已經免疫。但聽到他說“來了個樂意操心的人”,她心中卻升起警惕。
她走進房間,拍攝現場人頭攢動。藝人、化妝師、造型師、藝人PD、導演、攝像、燈光、收音、統籌、助理……一堆黑壓壓的人群中,一個亮粉色身影尤其引人注目,她坐在監視器前,把導演都擠到了一旁,同時,她正用高分貝的嗓音把滿場的技術工種呼來喝去:
“等會!攝像先别開機,讓造型師再收一下腰身。”
“等會!收音快聽一下,項鍊這都壓到麥了,收音會不會不幹淨啊?”
“等會!化妝師呢?藝人老師的鼻子都油了,你沒看到啊!”
這聲音,丁依可太熟悉了。正好此時,這道亮粉色身影微微轉過身子——果然,是姗姗來遲的陳妮。